窝棚区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废弃地窖里,一点豆大的油灯勉强驱散着潮湿的黑暗。林衍盘膝坐在角落,面前摊开几张简陋的草图——这是老瘸子凭记忆口述,由那个略通文墨的残废账房老汉颤抖着手画下的黑风寨布局图,重点标注了赵虎、二当家以及他们几个主要心腹头目的住所、常去之处,以及换岗的薄弱时间。
图很粗糙,甚至有些地方明显错漏,但对林衍来说,足够了。
他指尖在“聚义厅”(原祭坛所在)的位置上轻轻点了点,那里是赵虎日常起居和处理“公务”的地方,守卫最严,但也是他最常暴露的地方。
“虎爷好酒,每夜必饮,尤其喜欢新掳来的女人陪酒……”老瘸子蹲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这几日,他似乎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活了过来,眼中重新有了光,尽管那光是浑浊而扭曲的。“二当家……更谨慎,他住东边那个独立的小院,身边总跟着两个炼气三层的亲卫,很少单独行动。”
林衍默默听着,脑海中快推演。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他需要分裂,需要内耗,需要让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匪寨,从内部开始腐烂、崩解。
“那批绸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争执还没完?”
“没完!”厨子插嘴,他少了三根手指的左手比划着,“昨天二当家的人又想从库房提,被虎爷的亲卫队长拦下了,两边差点动刀子!虎爷当时没在场,后来知道了,据说把酒杯都摔了!”
林衍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很好,裂痕已经足够明显,只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外力”,就能让它彻底撕开。
“我需要两样东西。”他看向老瘸子,“赵虎最喜欢的那把鬼头刀,平时放在哪里?还有,二当家是不是有一枚贴身收藏的、刻着‘黑云’二字的铁牌?”这是他从其他山匪零碎交谈中捕捉到的信息,那把刀是赵虎身份的象征,而那铁牌,据说是二当家当年在黑云寨时的信物,他叛逃投靠赵虎后一直藏着,视为耻辱,也视为某种念想。
老瘸子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刀……虎爷平时就放在聚义厅他座位后面的刀架上,晚上有时候会带回后堂。那铁牌……二当家确实有,贴身藏着,有一次他喝醉了掉出来过,还大雷霆,打死了一个凑得太近的仆役。”
林衍点点头。计划的核心渐渐清晰。
“听着,”他目光扫过地窖里这五个被选中的“暗子”,语气不容置疑,“接下来三天,你们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把两句话,用最‘自然’的方式,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第一句,告诉那些对二当家不满、或者想巴结虎爷的人:二当家私下抱怨,说虎爷赏罚不公,火并时他出的力最多,分到的东西却最少,连把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还不如当年在黑云寨自在。”
“第二句,传到二当家的亲信或者他本人能听到的地方:虎爷已经对二当家起了杀心,觉得他尾大不掉,想收回东院的管辖权,连他藏着的黑云寨铁牌都知道了,说那是怀有二心的证据。”
五人听得心惊肉跳,这完全是火上浇油,不,是往火堆里扔炸药!
“这……这话传出去,万一被查到源头……”孤寡老汉声音颤。
“不会。”林衍语气笃定,“流言就像风,没人知道它从哪里起。你们不需要指名道姓,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比如抱怨伙食时、议论某个小头目时,‘随口’带出来。记住,越是漫不经心,越像真的。”
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五个小纸包,分别递给他们:“里面是‘阴腐散’的粉末,无色无味,混在酒水或食物里,短期看不出异常,但会慢慢侵蚀脏腑,让人烦躁易怒,气血滞涩,尤其对修炼时运功有微妙干扰。找机会,下在赵虎和二当家日常的饮食酒水中,分量要轻,持续不断。”
这是《血炼真解》里记载的最低阶毒物,炼制简单,材料在寨里就能凑齐(林衍已经让哑巴青年偷偷收集了一些),关键是隐蔽,见效慢,但累积起来,足以在关键时刻影响心绪和挥。
五人接过纸包,手都在抖,但眼神却渐渐狠厉起来。仇恨和绝望,是最佳的催化剂。
“做完这些,你们就暂时蛰伏,像往常一样,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林衍最后叮嘱,“等我下一次联系你们。”
离开地窖,林衍像一缕青烟,融入更深的夜色。他并没有回窝棚,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向了后山地牢。
地牢的守卫比寨墙松懈得多,只有两个炼气一层的山匪靠着墙壁打瞌睡,酒气冲天。林衍如壁虎般贴着阴影移动,《血魂诀》带来的隐匿效果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轻易绕过守卫,从一处早已探查好的、破损的通风口钻了进去。
地牢里腐臭扑鼻,呻吟与哭泣声微弱而绝望。林衍目标明确,径直来到最深处,关押着那批新掳来女子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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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几个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女子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脸上虽有污迹却难掩清丽容颜的少女,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牢门方向,眼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屈。
林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需要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