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切都挺好的,”停顿了很久,她终于又开口,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哄孩子入睡,“你放心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後一个字音落下,听筒里传来忙音的嘟嘟声。
她却依然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仿佛那点馀温还能透过冰冷的塑料传来。
挂断电话後,她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直到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才慌忙抹了把脸,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
口袋里,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病历单,边角已经起了毛边。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顾临比往常醒得都早,窗外的麻雀刚叫第一声,他就睁开了眼睛。
膝盖上的便利贴还好好地贴着,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浅蓝色。
他轻手轻脚地叠好被子,连睡衣的褶皱都仔细抚平。
镜子里,少年嘴角的伤痕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个笑容,最後选定了最自然的一个。
厨房传来锅铲的轻响,顾临闻到煎蛋的香味。
他拉开抽屉,把昨晚就准备好的数学满分试卷又检查了一遍——父亲上次离家前说过,下次回来要看他进步的。
“小临,快过来吃早餐。”
顾妈妈将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刚出锅的煎饼端上桌,瓷碗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晨光透过纱帘,在餐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来啦。”
顾临小跑着过来,却在靠近时下意识放慢脚步。
顾妈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抚上他手臂上的淤青。
她的指尖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操劳的痕迹。
“还疼吗?”她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顾临摇摇头,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他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也藏起了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顾妈妈没再追问,只是将装着煎饼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煎饼金黄酥脆,边缘微微翘起,是她最拿手的火候。
“多吃点,”她说,“你爸下午回来,等你放学就能见着他了。”
“嗯!”顾临忙不叠点头,发梢随着动作在晨光里一跳一跳。
他急着说话,被热豆浆烫得直吸气,却还是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补了句:“妈做的早饭最好吃了。”
顾妈妈看着他被热气熏得泛红的鼻尖,忽然想起丈夫年轻时也是这样,总是等不及饭菜晾凉就急着下筷。
她静静地望着儿子,目光像一片温柔的羽毛轻轻落下。
太像了。
顾临鼓着腮帮子扒饭的样子,和二十年前食堂里那个狼吞虎咽的年轻警员重叠在一起。
连被烫到时皱鼻子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仿佛时光在这个瞬间突然折叠。
“小馋猫,”她忍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吃慢点,锅里还有呢。”
晨光透过厨房的纱帘,在顾临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她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阳光,也是这样落在那个总来蹭饭的实习警员肩上。
那时他总说:“栩清,你做的饭比我妈做的还香。”
现在,这句话从儿子嘴里说出来,带着如出一辙的真诚和稚气。
她望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口袋里的病历单。
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就像她日渐衰弱的身体。
要是可以的话…
她多希望能看着这孩子再长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