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头丫鬟报:“老太太屋里的琥珀姐姐来了。”
琥珀进来,见我在,怔了怔,还是先给凤姐请安:“老太太请二奶奶过去一趟,说官司的事。”
凤姐拭了拭眼角,起身道:“我就去。”又看我,“你也回罢。今日的话……”
我忙道:“我省得,二奶奶放心。”
从凤姐院里出来,我脚步虚。那状纸上的字句还在眼前晃:强占民妻……官府断还……这要是闹大了,尤二姐可怎么是好?
走到沁芳亭边,忽听见假山后有哭声。悄悄过去一看,竟是尤二姐的丫头善姐,蹲在石头后头抹眼泪。
“善姐?”我轻唤。
她吓了一跳,见是我,哭得更凶了:“袭人姐姐……我们姑娘……姑娘她……”
“怎么了?慢慢说。”
善姐抽抽搭搭道:“外头的话传进来了,说张华又要告,要把姑娘要回去。姑娘听了,当时就晕了过去……”
我心里一沉:“请太医了么?”
“惠香去回了二奶奶,二奶奶说……”善姐哽咽,“说姑娘是装病避祸,不让请太医,只让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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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善姐哭红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你好生伺候着,我去看看。”
往东厢房去的路上,脚步沉重。才到院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掀帘进去,见尤二姐歪在炕上,惠香正喂她喝水。
“袭人姐姐来了。”惠香忙起身。
我走近,只见尤二姐脸色惨白,眼睛红肿,看见我,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按住她:“姑娘快别动。”
“姐姐都知道了?”她声音嘶哑。
我点头,在炕沿坐下。
尤二姐泪如雨下:“我原想着,进来安生过日子,谁知竟惹出这许多事来。”
她抓住我的手,手冰凉,“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的手瘦得很,骨头硌人。
我想起那日凤姐让我看她缺什么饰衣裳,如今想来,真是讽刺。缺的那些,哪里是饰衣裳能补的?
“姑娘宽心,”我只能这样说,“总有法子的。”
“法子?”尤二姐苦笑,“如今我是进不得,退不得。外头说我不守妇道,里头……里头又容不下我。”她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惠香忙给她捶背。我看着她单薄的肩背,忽然想起黛玉。都是一样的弱质,一样的寄人篱下。只是黛玉还有老太太疼爱,宝玉护着,尤二姐却……
从东厢房出来,天色更阴了。远处雷声隐隐,要下雨了。我慢慢走着,心里乱麻一般。这官司到底怎么回事?张华为何告了又告?凤姐方才那些话,又是何意?
回到怡红院,宝玉不在。麝月说去老太太屋里了。我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天边乌云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宝玉回来,脸色也不好看。见了我,道:“你可知道外头的事?”
我点头。
宝玉叹气:“方才在老太太屋里,凤姐姐哭得什么似的,说都是珍大嫂子办事不妥。老太太动了气,把尤大嫂子叫去训了一顿。”
“那……那尤二姑娘呢?”
“老太太说,”宝玉顿了顿,“说既然没圆房,不如送回去,省得坏了名声。”
我心里一凉。送回去?尤二姐还能回去么?
夜里,雨终于下起来了,哗啦啦的,打在瓦上像敲鼓。我睡不着,起身点了灯做针线。一针,一线,却总是错。索性放下,推开窗看雨。
雨幕里,东厢房还亮着灯。那一点昏黄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孤单。
第二日,雨停了,园子里到处是积水。我去给黛玉送燕窝,走到潇湘馆外,听见里头宝钗的声音:“……这事原也蹊跷。那张华既收了银子退了亲,怎么又反悔?我听说,是有人调唆的。”
黛玉轻声道:“调唆不调唆,如今也说不清了。只是尤二姐姐可怜。”
我进去,两人便住了口。宝钗笑道:“袭人来了?正说呢,前儿你送来的糯米藕,林妹妹说好,我还想讨些做法。”
我笑道:“哪有什么做法,不过是厨房常做的。”说着奉上燕窝。
黛玉接过,道了谢,又问:“你从那边过来,可听见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