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要离开,尼禄软弱地趴在座椅上,哑着嗓子叫唤道:
“喂。我是开玩笑的。你懂的。别把我说的话当真。我真的很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别让我一个人……”
智能管家带走了他。
乌萝稍作整理,在众人面前打开扩音器。一片黑色之中,只有望着她的米聂卡白衣如雪,是万黑丛中一点白。其他人窥视他的眼神却是猩红的,浓烈如血。
“作为已故的卡西乌斯指挥官的同事,以及配偶,我有必要在此致辞。”
她的演讲稿已经被指挥部的人员准备好。是关于卡西乌斯的成绩,团结母星和各方力量,以及对未来远征队的愿景等等。
只是抬眼望见这些气焰凌人的观众的一刻,她改变了主意。
“实际上,我想各位应该都认识卡西乌斯,有些人熟悉他甚至胜过于我。那就不需要再多讲了。”
乌萝提高了声音,满意地看见众人的目光越来越惶恐:
“在卡西乌斯去世后,你们一定会认为指挥部会取消远征任务。幸好,由我来继续组织远征计划。这既不是继承他的意志,也不是发扬所谓的母星荣光。在我带领下的新远征队一定会充满了令在座的诸位感到不适的新事物,对将来的卫星采取新的联合方式。所以,各位,在今天好好享受旧时代的气息吧。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哀悼欲望一定都无比强烈。”
冷的可怕的寂静过后,一阵孤单,热烈的鼓掌声响起。
是米聂卡。
他对周围人的嫌恶目光浑然不觉,就这样热切拍手。不久后,另一处鼓掌声加入。是返回会客厅的尼禄。
“好啊,我也有话要说,卡西乌斯就是一个……”
他想上台,半路被西尔维的司机有意无意绊了一跤,仰面摔倒在了空座椅里,赢得一阵嗤笑。
哀悼会的公开发言阶段就这样草草收场,比主人的结局更加潦草。有人想拦住乌萝,像是苍蝇一样坚持不懈地追着她发问。
“请问您作为指挥官的配偶,是否知道自己现在的公众地位——”
“您真的认为这是一起星舰意外吗?”
“您会心感不安吗?”
她忍无可忍,回头道:
“看起来万分爱慕卡西乌斯的人数众多。不如你们现场开一场募捐如何?卡西乌斯一定希望看见我在他死后身价上亿。”
这次没人说话了。
她欣然离开,将现场交还给宾客。
主人离开,宾客们散作一团,分取餐点,谈论着时事与指挥官的旧闻。有人仍然在嚷嚷道:
“你们看过了今天的新闻吗?农业卫星的那帮蠢人居然因为暴雪就想要求减产——难道他们没有屏蔽设备吗?!看,我这里有现场录像——蠢,太蠢了,要让这些愚民来和我们共同分享成果还差着一百年呢,有一百个乌萝也不行……”
另一人小声道:
“嘿,小声点。但是我觉得她没那么吓人。毕竟她和卡西乌斯结婚后才……”
先说话的那人不以为然:
“是的,现在三分之一的工作岗位都被卫星居民占据了。是的,有些人,像乌萝那种人,是融入了我们。但是最重要的是,卫星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要是他们有一点反抗的意思,立刻让他们吃几颗导弹醒醒神。不留情面。这才是驯化的办法。”
闹哄哄的声音传至与会客厅一墙之隔的走廊里。乌萝不动声色听着,随手开启门窗。听着室外风雪灌入会场,令宾客们躲避不及的哀怨声音,她不禁笑了。
米聂卡来到了她身边,按住她的手掌。
他拿走了屏蔽器开关,顺手打开了另一侧的通风系统。会客厅顿时吵闹的像是星舰发射现场。
两人不约而同笑过之后,一起望向楼上书房的位置。
乌萝皱眉道:
“律师说我必须和西尔维一起阅读遗产的某些部分。要是她本人在场,那今天可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即使只是个投影,卡西乌斯的母亲依然能在他人心里投下阴霾。每次想到是西尔维的实验才制造了那些惨剧,乌萝便不禁感到心脏发紧,想要抓住这个躲藏在幕后的阴险人物……
米聂卡的一条触须轻柔拂过她的眉头,将皱纹抚平,又沿着她的脸庞转了一圈。
她不解道:
“这是……?”
“记住我们现在的样子。”
他牵起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
“这样等到你最开心的那一天,你就会想起现在的我们了。在那之前,我会等待。”
她不禁微笑。两人分别之前互相吻过对方的面颊。
独自靠近雕刻有卡西乌斯姓名的书房大门,乌萝就好像逐渐从现实走向了被封存的爬满跳蚤的回忆底端,只需要伸手推门就能够重新看见他。
第一次步入卡西乌斯的办公地点的那一天,她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