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华没有坚持,她在沙边缘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膝盖。沉默了很久,她才开口:“延舟……快不行了。”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然平静。
“医生昨天下了病危通知。”周婉华的声音哽咽了,“他的肝脏功能已经衰竭到临界点,如果再不做移植手术,最多……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
苏念的手指收紧,怀里的苏忘被弄疼了,出不满的哼唧声。她赶紧松开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所以呢?”她问,声音有些颤,“您今天来,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让陆延舟见孩子,您就不会捐肝,他就会死。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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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华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不。”她捂住脸,压抑地哭泣,“我签了。昨天就签了捐献同意书。手术定在下周三。”
苏念愣住了。
“那您今天来……”
“我来道歉。”周婉华抬起头,满脸泪水,“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每一句恶毒的话,做过的每一件残忍的事道歉。苏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个道歉来得太迟,迟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但苏念看着周婉华痛哭的样子,看着这个曾经高傲的女人在她面前卑微地忏悔,心中那堵坚硬的墙,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延舟不知道我签了字。”周婉华擦掉眼泪,继续说,“他以为我还在用这个要挟你。他昨天……昨天跪在我面前,求我签字。”
苏念的呼吸停住了。
“他说,”周婉华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妈,我快死了。在我死之前,让我看看女儿,抱抱她,听她叫一声爸爸。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说,‘如果我签字了,你就能多活几年,也许有一天,苏念会原谅你,你还能陪着女儿长大’。”
“你猜他怎么说?”周婉华看着苏念,眼神痛苦而复杂,“他说,‘不,妈。不要用我的命去绑架她。如果她不愿意,我宁愿死。我已经伤害她够多了,不能再让她因为我,做任何违背心意的事’。”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苏忘咿呀学语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苏念抱着女儿,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保温桶,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他现在住在对面。”周婉华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念摇头。
“因为那里离你最近。”周婉华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悲伤的童话,“他说,如果他死了,灵魂会飘出来。住得近一点,灵魂就能飘得快一点,早一点看到你和女儿。”
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落在苏忘柔软的顶上。
“疯子。”她喃喃自语,“他真是个疯子。”
“是啊,他疯了。”周婉华苦笑,“爱一个人爱到疯,失去一个人痛到疯,现在快死了,还是疯的。我们陆家的男人,好像都有这种疯病。”
她站起身,深深看了孙女一眼,像是要将这个画面永远刻在脑海里。
“我走了。”周婉华说,“汤你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就倒掉。手术那天……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看看他。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该承受。”
走到门口时,周婉华又回过头。
“苏念,”她的眼神里有最后一点母亲的恳求,“在他死之前,让他抱抱孩子吧。就一次。算我……求你。”
门轻轻关上了。
苏念抱着女儿,坐在沙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客厅染成温暖的金色。苏忘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多美好的生命。
而这个生命的父亲,正在对面那栋楼里,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那天晚上,苏念又失眠了。
周婉华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陆延舟跪在母亲面前的样子,陆延舟说“不要用我的命去绑架她”的样子,陆延舟站在窗前看着她们母女的样子……
她恨他吗?
曾经恨过。
但现在,恨意已经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种疲惫的悲哀。
她爱他吗?
曾经爱过,爱到可以为他去死。
但现在,那份爱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那个烟花绚烂的夜晚,死在无数个被冷漠对待的日子里。
那她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