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卷过潮润书纸,也一道磨过郎君湖色月衣袍。他直起身按住书封,神色尚自若,口中却低斥:“浑说些什麽,我守着她,是盼着她将身子养好。”
“孙娘子不是言一年必愈嘛。”卢风移开雪姑作乱的绒爪,仍一根筋地道:“依着郎君如此不离身的细心照料,奴瞧用不着这般久,沈二娘便可尽好了。”
急促堆叠似小山的书籍忽被不甚退倒,而始作俑者却垂目悬指,顿在原地兀自发怔。
细碎艳光斑驳书卷间,又被清风须臾而带,那篇泛黄的诗集摊望于天,其上一句正入眼眸——浮云一别意,流水十年间。
沈却道不清那一瞬似飞鸟过湖点垂而落,荡起一层又一层绵延悠长涟漪的心境,快得抓不住,像殷素那个人。
十三载,他的十三载只如一场无人可知的窥探与笑话。
过身暖阳愈发甚艳,风忽渐急,纷飞书页簌簌而过。
声不止。
字亦无迹。
仿若只为虚影,可沈却一遍又一遍的,于脑中重复此句。
浮云一别意,流水十年间……
复十年麽?
风卷垂叶,树梢间万枝相撞打断细听,鸟雀惊飞落檐。
而廊下,与他相隔一道树影与长院的殷素,将前话听得分明。
“二娘要过去瞧瞧麽?”孙若絮不似她耳力颇佳,只掠过树荫隙处瞧望见三两模糊身影。
殷素摇头,正欲开口,一个白绒绒的雪团便迎着风蹿过来,殷素眼尖,忙伸手在此飞奔上膝时的一瞬,双掌制抱住它。
“喵呜。”
雪姑轻晃长尾,讨好出声。
“重了这般多,差点接不住你。”殷素无奈一笑,直身将它举起,错目间远撞入那双注视而来的眼眸。
风叶掩住诸般情绪,她什麽也望不见。
“回东阁罢。”殷素续起前话。
孙若絮应了声,反移目下视。
素舆间的女娘抚着雪姑脑袋,眼神却落在正落前处,连雪姑也觉察出她的分心与敷衍,摇头晃脑地蹭殷素的手心。
如此也未拉回女娘神思。
直至入了院中,她握起横刀似往常一样小练,孙若絮更加觉察出一丝微妙。
横刀出势不再缓,变作陡破立旋。
青叶缓落之际,竟被乍至的刃口分作两半,殷红剑穗荡出利落圆弧,光透叶隙而落刀身,泛出青亮的芒色。
孙若絮不由偏头问:“二娘莫非与沈却生了什麽嫌隙?怎的今日出刀如此锋芒尽显?”
殷素马步微顿,举刀打量来,一脸莫名。
“不觉我舞得好麽?”
“一刀一势,较之从前稳了不少。”
孙若絮愣一半息,方才笑出声,“罢了,你舞得甚妙,雪姑都说好呢。”
殷素微微扬唇收刀入鞘,复又踱步坐定,须臾一叹:“如今之力只能举横刀,倒是怀念马槊与檛。”
“马檛?”孙若絮只以为是马鞭,便道:“二娘莫不是还念着徐仆射的那驾安车?”
殷素微微後倚,饮尽一盏茶水,“它不仅有做马鞭,北御契丹骑兵之际,檛为趁手好器。胡狄不善近攻,马上挂檛可顺手而击,契丹骑兵莫能相挡。”
“那才叫,马上肆意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