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视线落在祝姯身上,不躲不避。
“眼下便先从娘子房中查起,若验过无碍,娘子也可尽早安歇。”
舱内气氛登时凝固。
杨瓒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话听着像是体贴,可他能清楚感觉到,太子殿下认真得过了头,竟是实实在在地疑心祝娘子!
他正想硬着头皮打个圆场,上前缓和一二。
却见祝姯忽然伸手,一把将沈渊面前的奶酥点心拖了回来。
青瓷碟底紧贴着桌面划过,“刺啦”一响,听着就叫人牙根发酸,明摆着是恼怒不悦。
“阁下说笑了。”她语气冷硬,“我与南溪的箱笼里,皆是些贴身私物,不便叫外男擅动。”
沈渊垂眸,扫了眼那碟被赌气撤走的奶酥,声气到底是软和下来。
“娘子放心,吾等不会触碰。”沈渊说,“娘子只消打开,容在下看一眼,确认里头并未夹藏利器即可。”
“眼下线索全无,只能先在船上搜寻凶器。观死者伤口,那凶器绝非寻常匕首,尺寸不小,想来不易藏匿。”
言罢,沈渊竟从椅上起身,对着祝姯端端正正地拱手作揖:
“兹事体大,还请娘子行个方便。”
这一揖,险些叫杨瓒下巴都惊掉在地。
储君俯首,臣僚岂有安站之理?
杨瓒脑中“嗡”地一声,差点便弯了膝盖,好在及时想起太子眼下乃是微服,这才赶忙学着样子,也朝祝姯拱手,只是腰背弯得更深许多。
祝姯端坐不动,似是被他这番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晌,她猛地扭过头去,嘀嘀咕咕道:
“今日算你赶巧,南溪正将箱笼里的物事摊开晾着,便允你顺道瞧瞧。”
沈渊这才缓缓直起腰背,面色恢复如常。
“多谢娘子。”
他又朝祝姯做了个“请”的手势。
祝姯拢了拢肩上滑落的披帛,站起身来,下颌微抬,极其自然地使唤杨瓒:
“把那架屏风挪开。”
杨瓒瞥了眼太子,见他颔首默许,这才赶忙上前,将绘着仕女图的插屏搬走。
屏风后头,景象果然如祝姯所言。
她们的行李想来是被风雨浇湿不少,此刻各样物事都在地毡上铺着,琳琅满目。
只是那些器具瞧着甚是古怪,有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铃,串着各色羽毛的珠链,还有几只描金绘彩的手鼓、面具。皆是些祭祀祷神用的东西,中原人难得一见。
祝姯走到一只半开的樟木箱笼前,屈膝半蹲,从中拎起一叠衣物。
她双手向内轻轻挤压,那些柔软的绫罗绸缎便紧贴在一起,并不比宣纸厚多少。
似是担心沈渊不肯罢休,祝姯撇了撇嘴,又将衣物竖起一抖。
“哗啦”一声,数件衣裙如孔雀开屏般散开,里头确然空空如也,并未夹带任何刀剑。
裙裳皆是用上好的料子制成,颜色鲜亮不说,这一抖,衣袂间蕴藉的兰麝女儿香顿时扑面而来。
沈渊不由握拳抵唇,极轻地咳了一声,移开目光道:
“可以了。”
祝姯见状,便要将箱笼合上。
可就在她拉动箱笼的刹那,沈渊却耳尖地察觉分量不对。
“箱笼底层,可还有旁的物事?”
沈渊立刻开口,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祝姯动作一顿,没料到他耳朵这般灵,不由得轻哼一声。她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只将箱笼朝他们那边重重一倾。
“咣当——”
箱底之物尽数显露。
只一眼,便骇得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