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宴席间的觥筹交错,她向来更偏爱这崖边的清寂。
信手摘下鬓边那支吴茱萸,又寻来几茎狗尾巴草,指尖翻飞间,将其编成一只圆滚滚的绿毛小狗,朱红的果实点缀作眼,憨态可掬。
她将这小物件端正摆在身侧,瞧着它不由莞尔,很快宁心入定。
昨天处理掉兽主后,她其实和吴涯过了百十招,难分胜负,这种势均力敌的滞涩感,让她如芒在背。
她必须更强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南星自深定中醒来,背脊沁出一层薄汗。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身后x陌生的、无恶意的气息,缓缓回头看去。
看见了一位老熟……生人?
崔黛云眸光流转,半蹲在地上,凑近南星的脸细细端详,她的声音是很有特色的烟嗓。
“你的果千丝万缕,可我为何看不见你的因?”
南星唇角微扬,注视着崔黛云眼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顾左右而言他,客观道:“你的瞳色真漂亮。”
崔黛云笑而不语。
她生而紫眸,可观人因果。其它卦修的本命神器大多是罗盘、木牌、算箸一类,可她的本命神器,便是这一双与生俱来的眼睛。
是以只有她能看见如此荒诞又疯狂的一幕。
——成千上万条白色的“果”线从南星体内钻出,连接到骊山上的所有人,包括崔黛云自己。
而任凭她再看多少次,也没能从漫山遍野的白中找出一丝红色。
这意味着方圆五里人的命运都或多或少将因南星改变,五里距离是崔黛云能力的极限,而未必是南星的极限。
她的果将缔造无数人的因,而没有人能影响她的果,她甚至不曾拥有因。
竟无人能对她的命运,产生分毫影响?
这简直……违背天理。
“我叫崔黛云。是个卦修。”
好奇心驱使她向南星伸出手,语气神秘,近乎蛊惑般地笑道:“你想不想窥探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帮你。”
“不想。”南星斩钉截铁。
“……”
“我观你命线,十分奇异。虽逢华盖蔽月之厄,终遇破云见日之机,金乌坠处非劫数,蜕鳞点睛。这命格听着像否极泰来,实则全然不是那回事,相比柳暗花明,更有可能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子错,满盘输。”
“听不懂。”
“……”
“意思是你今日必有血光之灾!不破解会死的!”
“哦。”
“……”
崔黛云忍无可忍,深呼吸,挤出个笑容,挽尊说:“好,很有个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讲给你听。看在这么有缘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交你这个朋友。”
“不……”
“不许再拒绝我!”
南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霸道逗笑,这样不容置疑、喜欢掌控全局的性子,才是她记忆中的崔黛云。
——前世弑兄篡权上位的崔家新家主。
——她的老东家。
南星嘴角的弧度一瞬即逝:“行,朋友,找我有事吗?”
崔黛云紫眸粲然一亮,展臂便揽住南星的脖颈,调侃道:“蜀州之战的事情,我听说了,那可是象征无上权柄的金铎,未来的‘驭妖官大人’。”
她不说,南星都差点忘了这茬事。
“命运这种悬而未决的东西,即便是神器,也未必能料定。你权作笑谈便是,当不得真。”
“且不论未来之事,就凭你把司马富逼出崔家,说明你这人就对我胃口。”
崔黛云语气亲昵,如前世一般说:“要不要跟着我混,成就一番千古留名的大业?我做你的东家,许你高官厚禄,大权在握,万人之上——如何?”
南星此时才知,原来崔黛云这么早就在招揽人才,为继位做准备。
“不……”
“嗯?!”崔黛云再次打断她。
这次南星没有松口,她沉吟片刻,坦坦荡荡地直言:“我要做仙首,做不成你的幕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崔黛云一愣,随即拍了拍她肩,像个大姐姐般,语重心长地说:“原来如此,你倒是比我还胆大。”
两人没聊两句,崔黛云忽而面色一变。
探手至南星头顶的虚空,捻住那根仅她可见的果线。
原本纯白的果线,竟从遥远的彼端开始缓慢变色,逐渐变成鲜明的、夺目的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