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1]
秦失其鹿,在于失道;唐失其鹿,何尝不是失却了维系“盛世符号”的民心与善政?郭子仪们想挽回的,正是这“爱人”之道,这能让王朝延续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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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帝时期长沙贾谊宅邸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使秦复爱六国之人……”
当天幕清晰地诵出这段鞭辟入里、直指兴亡根本的文字时,正在伏案疾书的贾谊,手中刻刀猛地一顿!
他霍然抬头,那双因忧思深重而略显黯淡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璀璨光芒!
这声音所引,这字字如刀、句句见血的文章……分明与他倾注毕生心血于《过秦论》中的核心洞见——秦之亡,亡于“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如此惊人地、严丝合缝地共鸣!
“善!大善!!”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几案,霍然站起,宽大的袍袖带翻了桌案也浑然不顾!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双手几乎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用力挥动,似乎是想要抓住这道与他灵魂产生共振的思想!
这不仅仅是认同!这是跨越了遥远时空的思想洪流,在他从未想象过的未来,被另一位不世出的英才以同样犀利的笔锋、同样悲悯的情怀再次书写!
这后世之文,不仅完美印证了他剖析秦亡在于“失道”、“不施仁义”的论断,更将其锋芒直指那摇摇欲坠的大唐,一针见血地点破安史之乱后,郭子仪、张巡等忠臣烈士前赴后继所试图挽回的,正是那维系王朝命脉的“爱人”之道、善政之基!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而他贾谊的“高山流水”,竟在千年之后,以天幕一线相牵。
“得此隔世知音!谊虽死,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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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时期
“爱……人?”杨坚迟疑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眸中充斥着的,却是不能理解的茫然。
天幕所描绘的“秩序”、“安全”、“预期”,他自然懂得其重要,那是他励精图治的目标——府库充盈,仓廪如山,法令严明,四夷慑服。
但“爱人”?这似乎太过缥缈,与冰冷的律令、高效的行政、强大的国力相比,显得如此……多余。
他缔造的盛世,难道不是靠铁腕与实利铸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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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爱人。】
天幕的声音仿佛穿透时空,回应着杨坚的困惑。
【可以把开皇之治作为对照组一起比较。
同样是极富盛名的盛世,时代还就在一前一后,简直就是天选对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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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时期
杨坚正色。
此时,殿下一位老臣,秘书监裴矩,闻言微微抬头,声音平缓却带着历史的重量:“陛下圣明,开皇之治,革除前代积弊,创制垂法,功在千秋。臣观史册,前代未有如陛下般,二十年间户口倍增,府库充盈若此者。此诚亘古未有之治绩。”
杨坚面色稍霁,却未留意裴矩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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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光影流转,将“开皇之治”与“贞观之治”两个璀璨的时代标识并列显现,如同历史长河中两座并峙的高峰,光芒万丈,却又气质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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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出现的,是开皇元年。
画面中是北周留下的破碎山河。经历数百年大分裂的蹂躏,北周虽灭北齐,但北方凋敝,户口稀少(约900万),江南陈朝割据,突厥铁骑如悬顶之刃。
杨坚以关陇军事贵族的雷霆手腕,接过这副沉重担子。他目光锐利如鹰,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统一!集权!富国!
于是,“三省六部”的雏形在他手中成型,废除了前朝繁杂旧制;《开皇律》颁布,废除酷刑,力求“刑网简要”;“大索貌阅”如梳篦般清理隐匿户口,“输籍定样”将赋役标准化——国库以惊人的速度充盈起来。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洛口仓那如山堆积的粟米,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却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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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出现的,是贞观元年。
画面是不输开皇之初的破败,黄河以北“千里无烟”,江淮之间“鞠为茂草”。人口从隋朝鼎盛时的近五千万,骤降至一千二百万左右。
年轻的李世民站在长安城头,满目疮痍。他面临的,是与杨坚一样的课题:统一、集权、富国。
他继承了杨坚的制度,却往其中注入了截然不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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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安禾的声音适时响起:
【先比治国,杨坚是毫无疑问的法家选手,他追求的是效率、秩序、国力的绝对提升。官吏运行如精密齿轮,法令是唯一准绳。】
然而,镜头一转:开凿运河的役夫在皮鞭下佝偻前行;府兵自备器械戍边,家园荒芜;更震撼的是——老臣竟在朝堂之上,因帝王震怒被当廷杖毙!
【以“大索貌阅”为例,如同极细密的齿梳将隐匿人口一个个篦出,人口虽然增多了,但过程中必然扯断头发、磕碰头皮。难免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