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牛还没吃完,才把你留到了现在。”男人咧开大嘴,当着他们的面把山羊牵到一处陡坡,就要推它下去。
山羊不肯,梗着脖子,立定四肢想回到相对暖和的室内。大脚男人不耐烦了,一脚踹在羊屁股上,把山羊蹬下山坡。
“嘘~”他吹了个口哨,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果然是山羊,没摔死,应该还能跑很远。去把油灯加满油,迷惑他们,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是!”
他们点好灯,掩上门窗,制造一切如常的假象,随后把孩子们塞进一辆独轮小车,推着就要走。
“老大,那婆子怎么办?”临走时,尖嘴男人问。
“怎么?你还想带上?弄这些小畜生走就够累的了,不值钱的玩意儿带着干嘛?”大脚男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怒斥。
问路男人用指甲在脖子上横拉一下:“老大,要不要……以免麻烦。”
“哼,你还差得远呢。”男人得意大笑,“把那婆子留着,才是给官府添麻烦。杀了还费事。”
“等等!”推车里空间狭窄,他们像一捆葱似的被插在颇深的车斗里。戴鸣金个子最高,腿被绑在身前才勉强塞下。
林英亥被硌得生疼,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处。她咬牙道:“把我身上这件小袄给那个还晕着的姐姐穿上!她身子弱,只穿单衣会冻死的!”
“倒是姐妹情深。”大脚男人嗤笑,随即摆摆手吩咐,“就按她说的做吧,五十两银子呢。”
“小猪……”戴鸣金担忧地望着她。
那件小袄是刘春花念着林英亥大病初愈,硬要她穿在身上的。林英亥年岁最小,连她都冻得牙关打颤,这样能受得住吗?她只剩一条外裤和中衣了。
胡决明仍在昏迷,难看的脸色在套上林英亥的棉马甲后似乎稍好了一些。
林英亥松了口气,想着待会儿再找机会向爹透露他们的方位——应该离得不远了,现在大喊可能会被灭口。
车被推起,刚要启程,大脚男人就说:“不走平路,走北面那条山间小道。”
“大哥!”尖嘴男人一脸诧异,“那条路不好走!太陡了!”
“废话!我不知道吗?!”大脚男人没好气地说,“走平路容易被追上。我们带了这么多累赘,那条小道几乎看不出来,知道的人少,但下山快!”
“你俩轮流推,我给你们开路,等会儿换着来。”他交代完最后一句,突然朝林英亥他们看来:“差点忘了……”
他拿帕子捂住林英亥的口鼻:“避免你们闹腾,我还指望着你们换银子呢,不想动杀手,睡会儿吧,睡会儿就不冷了。”
林英亥睁大双眼,赶紧屏住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一点。眼前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黑暗。
——
林二牛看见空空如也的室内,浑身脱力,握不住刀,也支不起身子。随着刀“哐啷”一声落地,他自己也跪在了地上。
“林捕头!您要振作啊!这油灯灯油不多!他们一定还没走远!”那名会观天象的衙役赶忙蹲下搀住林二牛,大声吼道,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大雨滂沱。这雨来得迅疾,雨滴大得离谱,黏腻得像龙王的鼻涕。
屋外,水不断从云间倾泻而下,气氛沉闷。好些衙役也被这沉闷感染,愣愣站在雨幕中,任雨水砸得生疼。
怎会这样呢?
衙役们对林英亥的感情不一般。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林二牛的事:
他双亲已逝,家人只有妻子和女儿。而林英亥又较刘春花特殊有异的一点在于——
她是这世间最后一个与林二牛有血缘联系的人了。
林英亥几乎是衙役们看着长大的。在她还未降生时林二牛就出了事,他们是亲眼看着她出生、满月、说话、走路……从红皮小老鼠长成如今的小胖墩。心中更是明了,虽不是富贵人家,但林二牛待她如珠如宝。
虽说有县令的吩咐,但他们如此积极地随林二牛上山,正是知道林英亥对林二牛的重要性。否则怎会……
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来人啊!小姐!你们在哪儿啊!”
突然一道声音为他们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众人赶忙循声而去,在一间屋舍的地面拨开遮掩的稻草,发现了一个地窖!
林二牛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扯开门,借着灯光看清下方后,眼神一空。
里面正是照顾孩子们的嬷嬷。
但是。
只有她。
“林捕头,您终于来了!小姐他们没事吧?”嬷嬷焦急大喊,不顾自己被绑,最先关心的是孩子们的状况。
“昂嗯——”
五花在看到这情形后再次冲进雨幕。它的叫声唤醒了林二牛的神智,他急忙道:“你们先休整!我过去看看情况!”
五花仍在努力,跟到了一处较陡的坡前。
林二牛伸手:“五花,跟我回去……还是说,你还能找到他们?!”
五花没吭声,只扭动几下身子,仿佛终于做足准备,后退几步,扬起四蹄,高高跃下陡坡!
“五花!”林二牛大惊,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