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日清晨,峡谷上空的阴云竟奇迹般散开一道缝隙,阳光如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医疗站前那方小小的空地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碎石子都被细心捡走。村民们天未亮就忙碌起来,将染过色的碎布条编成花环——那些布条来自各家各户:翠花的红头绳、老张家的蓝布衫袖口、孩子们穿破的衣裳。每一段都带着故事。
刘振翻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才从医疗站最里间的储物柜底层拖出一个木箱。箱子上贴着“王静医生遗物——非紧急勿动”的字条,字迹已有些模糊。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本医疗日志、一支锈蚀的手术钳,还有那半瓶裹在棉布中的红酒。
“这酒啊,”刘振擦拭瓶身时,声音哑得厉害,“是七年前王医生从基地带来的。那天她刚被任命为医疗站长,说这酒要留到特别的日子。”他顿了顿,看向正在整理军装的顾锦城,“她说,要么是战争结束,要么是有人在这里找到幸福。”
顾锦城的手指在领口顿了顿。他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军装常服,每一颗纽扣都仔细扣好。林致远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队长,我认识你五年,头一回见你这么精神。”
“闭嘴。”顾锦城拉了拉袖口,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医疗站紧闭的门,“她……还需要多久?”
“急什么。”赵小薇从门缝里探出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宋医生说,要给你个‘医学意义上的惊喜’。”
话音刚落,门开了。
宋墨涵走出来时,前哨站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她没有穿婚纱,而是那件用村民送的素白棉布制成的上衣——布料是矿村李大娘送的,说是她出嫁时剩下的。军裤洗得白,战地靴上还沾着昨日的泥土。头简单挽起,鬓边插着一小枝野樱花,是炊事班小战士清早从后山悬崖边采来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束,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阳光恰好落在她肩头,那双平日里稳如磐石、处理重伤员都纹丝不动的手,此刻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指尖微微颤抖。
顾锦城站在那里,仿佛被钉在地上。他看着宋墨涵一步步走近,看着她嘴角那抹熟悉的、微微上扬的弧度,看着她眼睛里的光——那是战地医生少有的、纯粹喜悦的光。
“看傻了?”宋墨涵在他面前站定。
顾锦城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这个,补上。”布袋是旧军装布料缝制的,边缘已经起毛。打开,里面是一对简易的军衔领花,被他用砂纸反复打磨过,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微光。
宋墨涵认得那对领花——顾锦城晋升少校时,她亲手为他别上的。后来在一次任务中,他的军装被酸液腐蚀,领花也受损了。
“我不能戴这个……”她低声说,“我只是平民医疗志愿者,没有军籍。”
“现在有了。”顾锦城认真地将领花别在她衣领上,动作郑重得像是在授勋,“从今天起,你不仅是我妻子,也是第七前哨站医疗站站长、战地医疗护卫队席医疗官。这是基地司令部的正式任命,也是我的请求。”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领花表面,那里刻着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同袍”。
刘振担任证婚人。这个平日沉默寡言、脸上永远带着战火痕迹的老兵,今天站在简陋的仪式台前,竟说了许多话。
“十年前,王医生一个人来到这里。”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时这里连帐篷都没有,伤员就躺在露天。她用了三个月,建起这个医疗站。”他看向顾锦城,“五年前,顾队长带着十二个兵增援,一个个年轻得让我想起自己儿子。第一战就死了三个。”
人群中有人低下头。那些名字大家都没忘。
“宋医生来的时候,”刘振转向宋墨涵,眼神柔和了些,“我们都觉得她撑不过一个月。城里来的姑娘,细皮嫩肉的。”他顿了顿,“然后她连续做了二十七小时手术,救回了小虎子。王医生如果在,一定很喜欢你。”
最简单的誓词交换时,峡谷起了风。宋墨涵的声音很稳:“我愿与你并肩,无论生死。”
顾锦城握紧她的手:“我愿守护你,直到战争结束——或者我的生命结束。”
然后他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纸张边缘已经磨损:“结婚礼物。”展开,是基地司令部的正式批文,墨迹新鲜,日期正是昨日。
“经研究决定,任命宋墨涵同志为第七前哨站医疗站站长,兼战地医疗护卫队医疗总监,授予相应权限与待遇。”
掌声刚响起,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
“队长!东侧监测点报告,现小股源石生物正向矿村移动!已突破第一道监测线!”通信兵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开。
所有的喜庆气氛在瞬间消散。顾锦城和宋墨涵对视一眼——那是无数次并肩作战培养出的默契。几乎同时转身,两人的手自然分开,各自进入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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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队集合!一级战备!”顾锦城的声音恢复冷峻。
“医疗组准备急救物资!小薇,带上所有血浆和镇痛剂!李强,检查担架!”宋墨涵已经解开白色上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穿着的作战服——原来她早有准备。
林致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得,这才像咱们队长和嫂子。”
矿村的求救信号时断时续。赶到时,三只晶甲兽已经冲破村口的第一道木栅栏。这些生物浑身覆盖着源石结晶,普通子弹很难穿透。村民们用自制的长矛和弓箭抵抗,但已有四人受伤倒地。
“第一小队左侧迂回!第二小队火力压制!狙击手找它们的关节缝隙!”顾锦城的指令简洁清晰。士兵们迅散开,枪声随即响起。
宋墨涵带着医疗组躲在半塌的石墙后,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战场。两个村民躺在地上挣扎,一个年轻妇女抱着流血的手臂,一个老人抱着明显变形的腿。更远处,还有个孩子被压在半截房梁下。
“小薇,左侧伤员交给你。李强,跟我来!”宋墨涵拎起医疗包,弯腰冲了出去。子弹在头顶呼啸,晶甲兽的咆哮震得碎石滚落,她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安静的空间——那是只有她和伤员存在的医疗空间。
顾锦城在指挥战斗的间隙,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看到她安全地蹲在掩体后为伤员止血,才会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战场。这种下意识的关注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突然,一只被击中眼睛的晶甲兽狂般向医疗点冲来。它甩开士兵的纠缠,直扑石墙后的伤员。
“掩护医疗组!”顾锦城瞳孔骤缩。他连续三枪击中晶甲兽的侧颈关节——那是少数没有结晶覆盖的要害。但距离太远,子弹威力减弱,那畜生只是踉跄了一下,继续前冲。
宋墨涵抬起头,看到扑来的黑影。她没有惊慌,反而迅将腿伤老人推向更深的墙角,自己抄起手边的铁制医疗箱——里面装满了手术器械,足够沉重。
就在晶甲兽即将撞上石墙的瞬间,一个身影从侧面飞扑而来,狠狠撞在它身上。
是李强。那个三个月前在训练中摔断肋骨、被宋墨涵救回来的新兵。他用尽全力将长矛刺进晶甲兽眼睛的伤口,自己也因此被甩出去三米远,重重摔在碎石堆上。
顾锦城的第四枪终于到了。子弹精准地从李强刺开的伤口钻入,贯穿了晶甲兽的大脑。
战斗在五分钟后结束。宋墨涵第一时间冲到李强身边。年轻人满脸是血,却咧着嘴笑:“宋医生……我这次……没拖后腿吧?”
“别说话。”宋墨涵快检查他的伤势——左侧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可能有内出血,但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她一边剪开他的衣服,一边说,“做得很好,李强。但下次不准这么冲动。”
“那不行……”李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您现在是咱们站长……也是队长夫人……我得保护您……”
宋墨涵的手顿了顿,然后更轻柔地为他包扎。
回程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峡谷染成一片金红,远处前哨站的炊烟袅袅升起,仿佛刚才的血战只是一场噩梦。顾锦城和宋墨涵并肩走在队伍末尾,两人手上都沾着血和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