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灌了一口,液体划过喉咙。
他想起来廖思诚的书架上有一本书,扉页上有那麽一句话……
“愿有生之年,见你踏雪而来”。
“看!”辛长城指着远处和牧民一起骑马的战友们,神采奕奕,“我们也去试试?”
常则看了眼自己冻的青紫的双手,擡眸看向那边。
刘炜已经翻身越上马背,马蹄踏碎草浪。
没有赛道,没有规则,只有天大地大的自由。
他伏低身子,策马冲向天际,大笑起来,风声吞没了所有声音。
哥,我踏雪而来了。
你呢?
来到西藏的第一个清晨,他们的工作开始。
那时,清晨的霜覆在界碑上,常则用袖口擦去“中国”二字上的冰碴。
钢釺凿刻的笔画摸上去粗粝又锋利,就像这片土地的脾气。
“往西二十米有个观测点。”
周暄调试着望远镜,“需要重新架设信号中继器。”
常则呼出白气,他点头,把背包里的设备一件件取出。
他动作不敢太快,因为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连呼吸都得精打细算,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藏族向导多吉蹲在旁边搓手:“金珠玛米(解放军),喝酥油茶。”
他递来的保温壶套着手工缝的羊毛套,摸上去暖烘烘的。
常则接过时感觉很钝,他的双手已经冻的麻木,本来粗糙结茧的掌心现在还长起了冻疮。
巡逻车开到冰河边缘就再难前进。
四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跋涉,防寒面罩很快结满冰霜。
“当心冰缝!”刘炜用登山杖戳前方看似平整的雪面,杖尖突然陷下去半米深。
危机四伏。
常则把安全绳系在腰间,他擡头,发现辛长城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紫。
他解下自己的便携氧气瓶扔过去:“吸两口。”
“不行,你膝盖……”
“执行命令。”
常则转身走在最前,作训靴碾碎表层的脆雪,给後面的人踩出一条安全路径。
多吉突然唱起藏族民歌,歌声撞在雪山峭壁上又弹回来。
常则听不懂词,但那种调子让他记起新兵连时班长教的军歌。
“不需要你认识我…”辛长城轻声哼唱了起来。
常则回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他动了动嘴唇,也和他们一样低声唱起来。
“不渴望你知道我……”
除夕夜,哨所收到山下老乡背来的年货。
有冻硬的饺子丶风干牛肉,还有用哈达裹着的白酒。
“营长特批,每人半杯。”
连长晃着酒瓶,脸上挂着笑。
“暖身子可以,喝醉的滚去站岗。”
刘炜把分到的酒倒进常则杯里:“瘸子优先。”
电视里春晚信号时断时续,主持人拜年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
常则望着窗外雪山轮廓,心底空空的。
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这些人守在边疆,不过总比一个人跨年要好,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兄弟。
多吉的小女儿央金突然跑来,把一条羊毛围巾塞给常则。
“阿妈说,金珠玛米脖子空空的,冷。”
围巾是藏青色,针脚歪歪扭扭,末尾绣了朵小小的格桑花。
常则低头让女孩帮他系上,羊毛蹭过下巴,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手感很柔顺。
常则抿了抿唇,他擡起右手,轻触左胸,温声道:“托吉切。(谢谢)”
发音清晰。
央金笑起来,她点点头,看起来轻松随意,“呀莫呀!(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