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紧锁:“苏木,你昨天怎么回事?我给你发的消息一条都没回!项目进度还要不要跟了?胆子肥了是吧?不想干了?”
周围有几个同事悄悄抬了下头,又迅速低下,假装忙碌。
这种当众的、带着羞辱性质的斥责,苏木已经经历过太多次。
以前他会低头,会道歉,会忍着不适,解释自己可能没注意手机或者身体不舒服,然后接下更多不合理的工作,听着那些年轻人要多锻炼、公司给你平台是看得起你之类的、空洞又压人的大饼和说教。
但今天不一样。
那份迟来的、对自己生活的审视,让他不想再继续这种消耗。
苏木抬起头,平静地迎着领导恼怒的目光,甚至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从随身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封早就打印好、签了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工整地写着辞职信三个字。
他把信放在桌面上,指尖推过去。
“没错。”他说,“我就是不干了。”
苏木真是受够了。
受够了那些永远只停留在口头上的期权和未来,受够了毫无意义的加班和随时可能甩过来的黑锅,受够了这种不断被否定、被贬低、被当成廉价燃料压榨的窒息感。
再这么下去,他怀疑自己不止是情绪出问题,恐怕连激素都要彻底失调了。
领导瞪着他,脸色从惊愕转为铁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挽回场面或者威胁的话,但最终只是憋出一句:“你……你想清楚了?现在就业形势可不好!”
苏木没接这话茬。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好几年的保温杯,一本翻旧了的专业书,一个有些掉漆的u盘。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正站在了三贷之外,至少在这一刻,他拥有了辞职的自由。
离职也没那么简单,也没想象中那么激烈,苏木已经被这份工作折磨得一点发火的心力都没了,还得做交接,人事跟他谈完,就是更上一级别。
确认他去意已决,而后同他做交接。
苏木那天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找到一家自己收藏了很久、但因为觉得贵一直没舍得去的餐厅。
是一家口碑很好的日式烧鸟店,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他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了一桌子想吃的确烤得焦香冒着油光的鸡肉串,肉质鲜嫩的提灯,热气腾腾的茶泡饭,还有一小壶清酒。
没没有考虑预算,认真地享用美食,庆祝自己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泥潭里,主动跳了出来。
晚上回到家,是他爸妈打来的视频电话。屏幕上出现两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寒暄了几句。
“木木啊,最近……找没找女朋友啊?”苏妈的声音带着试探。
苏木握着手机:“……没有呢妈,我现在……还不考虑这些。”
妈妈絮叨起来:“可以考虑了,但是一定让妈妈先知道好吗?不能像现在有些年轻人那样,乱来。可不能……不能进行婚前性行为,知道吗?乱搞关系也不行啊。”
他爸妈简直开放得不像个农村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可惜你们儿子,已经做了。
不是和什么女朋友。
而是和一个男人。一个叫江冉的男人。
不过这事儿天知地知,他知,江冉知。
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屏幕又猝不及防地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又来自江州的陌生的号码,给他发了事后小常识,让他不要吃辛辣,清淡饮食,又说他好像没给苏木清理,他生病没有?
苏木想,江冉好像一直在复盘。
——你到底有多少个号?
发送。
几乎是在下一秒,回复就来了,速度很快,仿佛对方一直盯着手机在等。
——这是我秘书的,我今天让我认识的人分别去营业厅,帮我新办了三个号。
可恶,苏木想,现在多好几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