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院子里这帮鬼仆忙忙碌碌,白七姑进屋算账去了。李采臣拍了拍手上的灰,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浑身骨头都痒痒。
“行了,家里的事儿有你嫂子操心,没咱哥俩什么事了。”
他转身回屋,把量天尺重新裹上蓝布,往肩上一扛。
“忙活一上午,太累。走,彪子,跟我出去透透气。”
“去哪啊李爷?”耿彪刚搬完东西,擦着汗问道。
李采臣嘿嘿一乐,露出了那口大白牙:
“去个不用装斯文、能敞开怀骂街的地界儿——天桥!”
……
北平,天桥。
这里是四九城里最热闹、最杂乱、也是最藏龙卧虎的地界儿。
还没走进圈子,那一股子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敲锣的、打鼓的、唱戏的、叫卖的、拉洋片的、耍中幡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煮成了一锅沸腾的江湖粥。
空气里弥漫着炸焦圈的油香、豆汁儿的酸腐味、牲口的骚味和那种几千人聚在一起特有的汗味。
这就叫人气,正好能冲一冲李采臣在那凶宅里沾染的阴气。
李采臣扛着那根沉甸甸的“大棒子”,带着耿彪,跟两条泥鳅似的,在这人堆里钻来钻去。
“瞧一瞧看一看哎!胸口碎大石!”
“来一来站一站!活吞宝剑!”
耿彪看得眼花缭乱,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李爷,这北平的天桥,可比咱天津卫的‘三不管’还热闹啊!”
“热闹是热闹,水也深。”李采臣一边走,一边用那一双毒辣的眼睛四处乱瞟,“这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那是样样俱全。别看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保不齐哪个摆地摊的老头,往上倒三代就是大内侍卫。”
正说着,前面突然围了一大圈人,叫好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打!打死他个不开眼的!”
“好功夫!这才是真功夫!”
李采臣一听这动静,眉头微微一挑:“有点意思,这是有人在‘盘道’(切磋踢场子)?走,看看去。”
两人挤进人群。
只见场子中央,一个光着膀子、浑身肌肉块子跟花岗岩似的大汉,正一脸横肉地站在那儿。他手里拎着一条九节钢鞭,脚底下踩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那老头是个变戏法的,摊子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嘴角流血,正捂着胸口在那儿哼哼。旁边还跪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在那儿给大汉磕头。
“各位老少爷们儿!”
那大汉把九节鞭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我‘铁罗汉’在这天桥撂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天桥有天桥的规矩!这老东西,那是初来乍到,拜码头了吗?交份子钱了吗?”
“没交钱就敢在这儿变戏法抢生意?这是没把我‘铁罗汉’放在眼里!”
周围的看客们虽然觉得那老头可怜,但慑于这“铁罗汉”的淫威,一个个都不敢吭声,生怕惹火烧身。
“铁罗汉?”李采臣在人群里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看是个‘铁憨憨’还差不多。欺负老弱病残算什么本事?”
耿彪是个直肠子,最见不得这个,当即就要撸袖子:“李爷,这孙子太狂了!我去给他松松皮!”
“慢着。”李采臣一把拉住耿彪,挑挑眉毛,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种粗活儿,哪用得着咱们动手?再说,咱们现在可是‘体面人’。”
他把肩上的量天尺往地上一杵,“咚”的一声沉闷巨响,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把旁边几个看客吓了一跳。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