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是比不完的……”小狐狸摇着爪子指头,说,“在相中,总有比自己更有天赋的。”
一顿,它又瞅了她一眼,说:“反正在我看来,你已经够够的了。”
江景鸢忽然莫名笑了一下,倒回躺椅上,慢慢说:“其实我,没有那麽强的内驱力,就是坚定,没有那麽坚定要往上升,我只是……害怕梦幻泡影。”
“我贪恋相,所以我恐惧我失去了那一次机会後就没有下一次,我害怕那一次是我今世离成仙最近的时刻。”江景鸢说,“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都是在我觉得今世无法登仙的时候,机缘掉落了。然後我再执着,再失望……”
小狐狸奇怪地看着她,满是不解地问:“你没有感知到接近天上仙的快乐吗?”
江景鸢沉默一下,答非所问般说:“我知道,其实我修炼的很多时候都没有真正走进那个状态,但我有过几次走进那个状态的经历……”
“我只能找最接近的描述,无知无觉。”
她说,“无知无觉是浅浅的连平和都忘记了的无知无觉,可相呢?相中有狂喜丶激动丶兴奋……有些话可能在你听来不好听,但我觉得确实是,相中的情绪比无知无觉强烈太多了,太抓人了。”
最後,江景鸢还是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我还没修到家。”
笙凉沉默。
半晌,它只道:“可能多亏了我是一只狐狸吧,没有你们人的各种各样有趣玩意儿。”没有点评江景鸢这样想是好是不好丶是不是不识好歹。
“你知道我是在什麽时候突然发觉我不坚定的吗?”江景鸢坐起,看向它,忽然主动说道。
笙凉也看过去。
“我以为我很坚定丶不动摇,但在某一个无意间,一闪而过的念头被我抓住了……”江景鸢一字一字极缓地说,“那个念头是,等我成仙了,我要将相改变,我要让一切都是美好的。”
小狐狸霎时嘴巴微张,眼眸泛起泪花,感同身受,不仅是它感知到了她,也是……自己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难免的,都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江景鸢笑了起来,双手无可奈何一摊,笑着的嗓音中隐隐透着悲凉:
“後来,我就发现了更多,越来越多——它们在告诉我,我的执念丶我的怨恨,很重。而我,我心里也不愿意松手。”
“为什麽无法成仙?”江景鸢自言自语般说——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在为了相而要成仙,我不是真的想成仙。”
江景鸢抿嘴,微笑。
笙凉愣愣地看清了她漆黑眼眸中的悲伤。
…………
自那一天早晨闲聊之後,半个月以来,江景鸢没有再和它谈论这些事儿,只是自个儿安静修炼。
“我去修炼了。”
江景鸢说了一声,转身回屋。
“这人不会有事吧……”小狐狸收拾着碗筷,扭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满脸复杂,心中担忧。
不会是它之前催得太过了吧……笙凉纠结地想,其实这种事也没什麽好着急的,顺其自然嘛。
想着,笙凉放下碗筷,洗了洗爪子,飞快走回屋子里,靠近里间门口之时犹豫了一下,扭扭捏捏凑到门边,探出脑袋,眼睛往里头一瞄。
那少女一身米白简朴袍子,盘坐在床,手里又拿了一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的书,安静地看。
江景鸢双手拿着书,时不时空出一手拿来杯子喝水丶给书翻页,心绪不宁的时候,看书能静心。
——这也恰恰证明了她此时心绪不宁。
笙凉定定地看着,眼神复杂。
江景鸢时而低头看着书,时而擡起手将书拿高了看。看着看着,她忽有所感,转眼看向门的方向。
门边,清蒙中藏着一抹红。
隐约的狐狸脸藏在门後,只露出一只眼睛丶半张脸,静静注视了她不知多久。
我去……江景鸢心里吓了一跳。
随即反应过来,她心有馀悸地想,这狐狸要来就直接走过来啊,在门边露半张脸干嘛……吓死个人。
江景鸢顿了一下,不动声色放下书,看着它问道:“你怎麽了?”
笙凉闻言,砸砸嘴,蹑手蹑脚慢慢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轻声说:“这事急不来的,你也不要太有压力,吃喝玩乐,越轻松越还能……”
它小心翼翼的脸色骤然一变。
同时,江景鸢脸上神色也是一凝,微微睁大眼睛。
一人一狐猛地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前方分明是房屋内景,但他们却清晰又明确地感知到了——
久久未至的它……来了。
衆生的回响,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