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却想了想,极是认真道:“韩彦喜欢你。所以,他不会害你。”
“你怎么这么笃定……”沈芙蕖捂着脸道:“被韩彦这种人看上,又不是什么好事。”
陆却说:“我感觉得到。”
“哦……”沈芙蕖拨弄着案上残墨,忽然抬眼问道:“都说韩相权倾朝野,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陆却答道:“我不议人,只论事。”
“三年前漕运改制,他力排众议推行折变法,将实物漕粮改为银钱征收。各州府怨声载道,说他与民争利。可就是这条新政,让去年河北大旱,朝廷能即刻拨出八十万贯赈灾。”
也是同一年,他六十寿辰,收受的礼器清单长达三丈,一方端砚就价值千贯,一条花船极尽奢华。
他素喜听人颂扬功德,市井间的说书人便三天两头更换话本,争相为他歌功颂德。
他爱兰花,韩府之中便堆满了各地官员进献的兰草,他一概笑纳,来者不拒。
有人赞他改革赋税、整顿吏治,辅政期间国库充盈。亦有人斥其独断专行、打压异己,生活奢靡、好大喜功。
“韩彦这些年做的荒唐事,他未必不知,多半只是无暇管教。他能让国库堆金积玉,却填不满儿子的欲壑。能令百官噤若寒蝉,却管不住后院起火。”
陆却望向沈芙蕖,“你说该作何评判?”
沈芙蕖摇摇头:“史笔如铁,也如洪流。今日之是,安知非明日之非?所以,我不敢以今日之目,妄断千古之事。”
陆却的心动了又动,不知不觉已经与沈芙蕖说了许多话,夜色已深,他自知不便再留,于是起身告辞。临行前,又将租房应注意的安全事宜,细细地叮嘱了一遍-
芙蓉盏新开张三日,宾客盈门,生意颇为红火。
沈芙蕖心中清楚,这热闹或许源于新奇的菜式,或者是开张折扣引人驻足,她不敢因此便掉以轻心。
她一面伏案修改张澈草拟的《外卖条例》,一面暗中打听着酒楼行会近来的风吹草动。
如今,随着她一手搭建的灯台传信网络日渐成型,城中已有三十余家商铺接入使用,最近更有数十位掌柜陆续登门,意欲商谈合作。
可风头之下,暗流也随之涌动。眼线传来消息,几家大酒楼的东家近日频频会面,正密谋联手共建另一套灯台系统。
这是沈芙蕖最不愿见到的局面,此间既无专利之说,灯台的制作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模仿本是意料中事,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当初为了驯养信鸽,她足足耗费了大半年时间。如今,她不知道他们要用多久才能复刻她的成果,她只知道属于她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值得庆幸的是,芙蓉盏的新菜在汴京颇受好评。
羊肉毕竟价昂,而芙蓉盏主推的凉拌鸡丝、炸鸡排、葱油鸡等物美价廉,滋味十足,一时间倒盖住了羊肉的风头。
此外,锅包肉、红烧肉、酸菜鱼、水煮鱼片这类菜肴,也几乎满足了所有食客的喜好,不过几日,坊间便已交口称赞,这让沈芙蕖心下稍安,总算有了引以为傲的底气。
现在,芙蓉盏最受欢迎的外卖已经不是浮元子,而是炸鸡排和猪排,沈芙蕖又顺势推出了鸡米花、炸鸡翅和翅根。当然,百姓们在买炸鸡的同时,也不忘点上一杯抹茶底的浮元子解腻。
每日仅这类炸物外卖便不下百单,就连陆却也会经常点几杯浮元子。
“陆大人那杯……少搁点糖吧,嗯……吃太多糖也不好,怎么这人这么爱吃甜……”
“姐姐,我真担心,现在丰乐楼已经开始卖酸菜鱼了,没过多久,全汴京都学我们怎么办,这生意还做不做啦?”程虞忧心忡忡。
“我们会一直推出新菜,等他们学会酸菜鱼,我们已经有了下一道。既然拦不住别人学,那就让他们永远跟在后面学。”沈芙蕖宽慰道。
“张澈!你收拾好了没!”沈芙蕖喊了一嗓子,她和张澈准备去乡下看看养鸡场和猪场。
“来了来了!”
芙蓉盏的炸鸡排与猪排销量日增,沈芙蕖必须亲自确保肉源的充足与稳定。
驾车到了地方,只见养鸡场倒还规整,只是规模有限。待行至猪场,沈芙蕖的眉头蹙了一下,数了数,一共也就十来头,也不算很肥。
场主是个实在人,搓着手,面带愁容地诉说着饲料价贵、猪仔本钱高的难处。
沈芙蕖立在略显泥泞的场院中,看着那些哼哼唧唧的猪只,又落回那局促的场主脸上,说道:“场主,我有个提议,你看是否可行。由我芙蓉盏出资,购买猪仔。”
场主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沈芙蕖微微一笑,继续道:“每日打烊后,店里会有大量无剩菜剩饭,我派人运来,充作猪食。你只需提供这场地,并负责日常照料,待猪出栏,肉品优先供应我芙蓉盏,按市价结算,运送也由你负责。”
张澈不得不心服口服,这样做,芙蓉盏以极低的成本锁定了稳定的优质肉源,同时处理了厨余。
场主则免去了前期投入与饲料开支的负担,稳赚不赔。
那场主略一思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当即连连作揖:“沈娘子此法大善!这还如何不答应?就依娘子,就依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