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这里哭着送走那个臭男人时,她不会想到,再见会隔了八年的岁月。
然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八年呢。
所以,她盼着,能早一日团聚,就能多相守一日。
可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苏氏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她慢慢转过身子,然提裙正欲跨过门槛,却隐约听得一声穿过那夜色中纷飞的雪片,钻入她的耳中。
她动作一顿,赫然转过身去。
巧云疑惑地皱了皱眉,“夫人,您怎么了?”
苏氏没有言语,她只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蓦然鬼使神差地快步走下台阶,扑入那一场鹅毛大雪中。
“夫人。”
巧云慌乱地自门房手中接过伞,想替苏氏遮挡,却听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雁娘。”
那呼唤声越来越清晰。
直到一个身影穿过夜色,走近那一片烛光中来。
来人着黑色毳衣,胡子拉碴,面上还有几道可怖的伤疤,或因跑得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任雪堆了他满身,却毫不在意,只一双眼眸明亮死死盯着面前人。
苏氏眼前模糊起来,她张开嘴,却像是哽住了一般,怎也发不出声。
太久,她有太久,没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和用这道嗓音称呼她的闺名。
一切,像极了是在做梦。
男人又近了一步,似在证明这不是梦。
“雁娘,我回来了。”
第70章拜见
门房急匆匆递来顾松筠回来的消息时,顾缜与范玉盈才梳洗罢,放下帐幔,正准备睡下。
不过门房只是来传个话,说侯爷这会儿去椿园拜见老夫人了,外头大雪,让世子爷和大少奶奶不必过去请安了。
父亲归家,作为儿子却径自睡下,顾缜觉得有些不妥,还是更衣准备去一趟椿园,他坐在床头,让范玉盈先睡,不必等他。
范玉盈点点头,就是想跟着他一起去拜见那素未谋面的公爹,也是有心无力,她而今的身子太弱,外头的寒风一吹怕是能催了她的命。
她躺在被褥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目送顾缜远去。
白芷悄然进了卧间,将拔步床边的银霜炭拨了拨,又往范玉盈的衾被里塞了只汤媪,唯恐自家姑娘觉得冷。
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在窗扇上倒影出肆虐的影子,寒风呼啸着好似凄凄惨惨的哭嚎声。
范玉盈静静盯着窗子,却仿佛能跨过一半个侯府,看到此时椿园里的场景。
见到暌违八年,一度以为战死沙场的长子,纵然是顾老夫人这般坚韧的女子,也定会泪如泉涌吧。
能平安无事地团聚,真好。
范玉盈抿唇笑了笑,低咳了两声。
顾缜不在,无人替她暖被窝,她缩了缩脖颈,躺在床榻上,不由得想象起她那公爹的长相。
能培养出顾缜这般性情的儿子,还能让她婆母苏氏日思夜想,想必也是容貌俊朗,光风霁月之人吧。
她如是想着,然翌日随顾缜去松茗居用早膳时,看着眼前这个才练完拳满头大汗,皮肤黝黑,面上还有几道可怖伤疤的男人,她愣了一愣。
一声“父亲”还未唤出口,对方已直勾勾看着她道:“缜儿,这就是你那媳妇吧,生得这般好模样,可便宜你小子,从小见你哑巴似的,好听话都不会说一句,还以为你要孤寡一世了呢。”
顾缜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你叫玉盈是吧,往后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尽管来告诉我,看老子不打死他。”
苏氏用手肘猛地一撞顾松筠,旋即狠狠剜了他一眼,顾松筠侧首看去,讨好地呵呵一笑,忙改口,正色道:“我是说,父亲自会替你做主。”
范玉盈忍住笑,不想他这公爹竟是这般爽朗直率的性情,怪不得先前长公主说他这公爹粗鄙,原定下的安国公夫人不愿嫁他,现在看来,好似的确没一点文雅的气质。
父子俩竟是天差地别。
不过,她公爹虽被毁了面容,但仍能看出眉眼的俊朗,八尺有余的身长,高大挺拔又格外壮硕。
她恭敬地道了句:“是,多谢父亲。”
早膳罢,顾松筠和顾缜父子二人便去了书房说事,苏氏则拉了范玉盈去暖阁喝茶,还让婢子上了润肺止咳的陈皮甘草茶给她喝。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是不错的,范玉盈看着婆母精神抖擞,气色红润的模样,似乎一下都年轻了好几岁。
“父亲回来,母亲看来是极高兴的。”
“才不呢,他回不回来,于我也没甚差别,”苏氏撇了撇嘴道,“昨夜,真丢死人了,他一见着我,我还来不及掉眼泪,他就死死抱着我扯着嗓子便哭,还哭得涕泗横流,全然没个将军的样子,要不是就巧云和两个门房瞧见,今日我都不好出门见人了。”
虽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苏氏一双眼眸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这人本说是三日后才能回来,但为了赶上小年,想了不少法子,日夜兼程跑倒了三匹马,第三匹在城门口就不行了,偏他一刻也等不了,竟是一路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