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一片桃花卷过城墙,落在她肩上。
许嘉竹没动。她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脚下的石砖被晒得烫,腰间的九节鞭垂着不动,面具也没戴,脸上那道猴爪留下的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抬手摸了摸那道疤。
七岁前的事她记得不多。只记得冷的时候往猴堆里钻,饿了就抢果子吃,谁碰她的食物就咬谁。后来玄冥说她是个人,不是猴子养的崽,她才开始学说话,学走路别晃肩膀,学着不像个野兽。
可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真正变成过“人”。
十二岁进七宫,别人练轻功靠腿劲,她靠的是风。跑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会突然出现一条路,哪里能踩、哪里会塌、箭从哪来、该往哪拐——全都知道。她一直以为是训练太狠练出来的本能,直到后来才现,那是吃了什么果子,流了什么血,混着命硬活下来的痕迹。
她抽出腰间的匕。
刀身很短,磨得亮,柄上刻着一个“裴”字。是十二岁那年,裴无垢塞给她的。那天她摔断了腿,躲在竹林后面哭,他装傻充愣地走过来,说姐姐你怎么啦,我给你治啊。然后一边包扎一边偷看她伤口,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那时候她信了他是好人。
后来才知道,他早就在查她的血,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能飞檐走壁。再后来,他替三皇子布局,让她背黑锅,差点砍头。她逃出牢狱那一夜,咬破嘴唇都没哭出声。
可最后,他还是死在龙椅上,用命换了她的江山。
她低头看着匕,指腹擦过那个“裴”字。
不是恨。
也不是爱。
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明明心机深得要命,却也会因为她练功受伤而手抖;明明一路算计,临死前却只想说一句“我们本该是并肩的星”。
她不懂这种感情。
也不想去懂。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他,她走不到今天。
她把匕举到眼前,阳光顺着刀刃滑上去,照进她眼里。
然后她弯下腰,将匕狠狠插进城墙的石缝中。
咔的一声。
刀身没入一半,稳稳立住,像长出来的一样。
这不是丢弃。
也不是纪念。
这是安放。
哥哥走了。
母亲走了。
师父也走了。
他们给她的东西,她都带着。
她的疤是活着的证据,她的伤是走过的路,她手中的刀,曾沾过仇人的血,也护过想护的人。
她直起身,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山河静默,城池连绵,百姓在下面活着,吃饭,吵架,生孩子,过日子。没人抬头看她,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在她肩上。
她张开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哥哥,母亲,师父,你们看……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