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滂沱。
豆大的雨点砸在黑色的伞面上,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是为这场迟来了三年的重逢,奏响一曲压抑而沉重的背景乐。
伞下,世界被隔绝成一个小小的、只容得下他们两人的空间。
周西辞的手臂环住周南昭的肩背,最初的轻柔触碰,在确认怀中温软身躯的真实存在后,开始一点一点收紧,仿佛要将她生生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容许任何分离的可能。
周西辞的下颌紧紧抵着怀中少女的顶,鼻尖萦绕着少女间熟悉的、却又似乎掺杂了陌生气息的冷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攥紧、松开,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潮。
南南,我的南南。
活着的、温暖的、会呼吸的南南。
不再是冰棺里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不再是无数个深夜惊醒时怀中虚无的空气,也不再是三年里无数次怔疯魔时才能短暂捕捉到的虚假幻影。
是真实的南南。
他的贪嗔痴念,他的妄欲执迷,他的所有,他的……妹妹。
周南昭呆呆地倚靠在周西辞怀里,嗅着他身上无比熟悉的木质清香,大脑空茫一片。
记忆很深刻。
这款香水,是她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她自己调的。
跟着香水大师闷在香房里捣鼓了好久,才勉强捣鼓出一款她自认为还不错的茶木香,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等宾客都走光了,才踮着脚尖靠过去。
“哇!哥哥收到了好多礼物啊!”稚气的女孩儿先假装惊叹。
“南南喜欢吗?”
那堆礼物无一不是价格高昂,高昂的价格背后是同样盘根错节的利益交换,没有一样是少年真心想要的。但是如果妹妹喜欢,那就不算是毫无用处的垃圾废品。
于是少年把那些价格高昂的礼物全往她面前推,表示都是她的。
然后伸手,“南南给哥哥准备的礼物呢?”
女孩儿灵动的双眸转动,然后小脑袋垂着,一副沮丧抱歉的模样,“对不起哥哥,礼物我忘了。”
她脑后的小辫子翘起来,就跟她灵动的眼珠子一样晃动——那还是今早他给她编的,编完她就小鸟一样飞进了香房,等生日宴快开始了才出来,到现在,身上的香味还是特别浓郁。
少年猜想,妹妹要送的礼物肯定跟香水有关。
但他不喜欢任何香水。
少年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说:“没关系。”
“可是……”
女孩儿低垂着头看似低落,实际嘴角憋不住的上扬,终于扬起明艳的笑容掏出藏在衣兜里的粉色盒子怼到少年眼前,“当当……被我骗到了吧!嘿嘿!哥哥的十八岁生日欸!作为哥哥唯一妹妹的我怎么可能不准备礼物!哥哥快拆开看看,这可是我亲手调的香水,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哦”
少年不喜欢任何香水。
但是话说回来,这是妹妹亲手调的。
山茶木,跟她的味道同源。
她说,他们是全世界最亲最亲的亲人,理所应当要有最像最像的味道。
后来她每年都会送他一瓶。
直到盛阳出现,剧情步入正轨。
她再也没从周西辞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全世界最亲最爱彼此的两个人,突然就割席了,突然就走向了注定背离决裂的既定轨迹。
如今再闻到这个味道,就像是毒药,让周南昭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残余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这个人,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劲。
那双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无力地蜷缩起来,贪恋着这份暌违已久的、刻入骨髓的温暖与安全感。
“哥……”
她下意识地,很低很低地唤出这个陌生却又熟悉到骨子里的称呼。
抗拒与依赖,疏离与眷恋,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交织缠绕,将她紧紧束缚。
慢慢抬手环住了他。
很紧很紧。
就当,这是梦。
这或许是梦。
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他掠过低垂的头,捕捉到了那一片刺眼的银白……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灯光错觉,不是雨幕模糊。
那是真真切切的,如同月光骤然倾泻,染遍了他原本墨黑的。
他的头……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