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钱抵债。”
虞守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干活抵债?
不是要钱,不是找家长,不是更可怕的打骂,不是无止境的羞辱和恶意,而是……用劳动来偿还?一种冷酷却带着奇怪“公平”的解决方式,这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
但他依旧没说话,警惕地看着对方,试图从那平静的表情里分辨出陷阱的痕迹。
“听到了没?”明浔皱了下眉。
回应自己的仍是一片沉默。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现在的反派因童年创伤伴有应激性语言障碍,他不会轻易开口说话。而且,这孩子自尊心极强,不愿让陌生人听到他现在不流畅的表达。”
系统毕竟是带着“感化任务”而来的,话自然说得好听,有种油滑不真诚的商人味道。简单翻译,虞守的创伤障碍简称结巴。
结巴这样的生理缺陷给反派悲惨的童年再添一笔,从外到内,全方位多角度地搓磨他的身心。让他身心痛苦,阴冷孤僻,自卑又自负,倔犟不合群。
……感化难度可以说是百分之正无穷。
明浔心里幽幽叹气,把书包收拾好的书包放在小孩儿身边,站起身。
虞守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刚松一口气,对方却又蹲了下来,这次甚至靠得更近了些。
虞守下意识想往后缩。
他看见摊主的目光落在他脸颊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擦伤,是刚才碰撞时留下的。然后,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撕开,动作算不上轻柔却也不算粗鲁地,“啪”地贴在了他脸上。
陌生的触感让虞守僵住。
“别感染了,难看。”摊主贴完,淡淡地丢下一句。
接着,又有一个热乎乎、用纸袋包好的东西被塞进了虞守怀里——是一个“做坏了”的、加了鸡蛋和里脊的煎饼。
“这个,”摊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算我先垫给你的伙食。反正你也得干活,不能饿着肚子,影响效率。”
说完,他不再看虞守,转身去收拾那个被撞歪的推车,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按流程办事。
虞怀抱着温热的煎饼,脸颊上贴着陌生的创可贴,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蛋香味钻入鼻腔,热气氤氲上来,有些模糊了眼睛。
许久,虞守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疼得一软。
“能走吗?”摊主察觉到动静,头也没回地问。
虞守抿紧嘴唇,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便蚊子哼哼似的又“嗯”了一声。
怀里的煎饼很烫,香气诱人。虞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吃,只是紧紧抱着。
他又看一眼摊主修理推车的背影,慢慢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明浔用余光确认那孩子走远了,才停下手里装模作样的修理动作,靠在推车上,长长吐了口气。
“……接触成功建立。”黑猫系统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忧虑,“但是宿主,这种方式存在高风险。目标可能将此举解读为胁迫,加深对你的不信任。”
“我知道。”明浔揉了揉眉心,“时间紧迫,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小胖子那样的孩子,他可以冷漠不耐烦、可以实话实说也可以公事公办。因为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大概有点被惯坏的孩子。他们的世界相对简单。
但虞守……他身上的标签太多了,而那些标签,还被他周围的同龄人以及背后的大人们,一遍遍加深、固化。
明浔知道自己也是带着目的接近虞守的。但至少,他的目的不是来踩上一脚,也不是来围观和猎奇的。
他是来……改变的。
尽管他最后选用的方法,实在称不上光彩。
他低头,看着地上刚才虞守摔倒时留下的痕迹,还有不远处,那孩子慌乱中掉落的一支很短很旧的铅笔。
明浔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支铅笔。
铅笔头秃了,笔杆上的卡通图案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却被手汗浸润得有些发亮,显然用了很久。
铅笔握在手里,冰凉的。
“明天……”他低声自语,“明天会不一样的。”
虽然不算光彩,至少故事就此开始了。
肩上的黑猫安静地伏着,电子眼闪烁着微光。
它默默记录下宿主此刻的心率与激素水平变化,极其细微,大概是这位“冷酷”的宿主本人都未能察觉的复杂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