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守站在原地,许久纹丝未动。
哥哥的身影,明明触手可及,却又仿佛瞬间退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比他从昏暗的窗户里看到的,别人家电视节目中闪烁的画面还要遥远似的……
连绵的阴雨总算挪开步子,退出了这座亚热带小城。
像是摸清了人们盼着放假的心思,周末一到,云层便被彻底撕开,露出了澄澈透亮的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连秋日惯有的肃杀与干燥,都冲不去这份晴日里的鲜活暖意。
虞守还是半大的孩子,身体的自愈力就像颗生生不息的小太阳。
不过数日,那场差点将他拽进鬼门关的伤势便已愈合。养父母在他生命里留下的阴云,仿佛也被这透亮的晴天一口气吹散了。
他彻底恢复了往日的鲜活劲儿,像只攒足了劲儿的小兽。许是想证明自己也能为这个家添份力,今天的他格外勤快。
先是扛着那把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扫把,在客厅里来回穿梭,吭哧吭哧地扫得格外认真。
歇了没两分钟,他又跑到阳台。踮着脚尖,将撑衣杆举到最高去够着晾衣杆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小心取下来。尤其明浔的衣服,每一件都被他抚平褶皱,规规矩矩叠成方块。
抱着满怀叠好的衣服,他脚步渐渐慢下,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那扇半敞着的卧室门——明浔的房间。
他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玩贪吃蛇的明浔,然后才小心而谨慎地挪了过去。
房间里还是那样简洁。他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床头上那只毛绒绒、蠢萌蠢萌的哈士奇玩偶,依然端坐在那里,占据着那个……他渴望已久的位置。
他就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抱着衣服,默默盯着那只玩偶。
二居室里温馨融洽的这几天,外面的世界并不平静。
派出所联系了明浔几次,了解情况,补充材料。街坊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也传开了,说是虞守那对不像话的养父母已经被带走拘留,孩子以后怕是要被遣送回福利院。
一切纷扰都预示着一个答案,那段混乱痛苦的日子,以及二居室里短暂的插曲,马上……就要结束了。
明浔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崽子的异常。白天他帮家里大扫除时还兴致勃勃,整个晚上却显得闷闷不乐,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边听闻了什么。
小崽子平时虽然话少,但眼神是活的,会跟着他转,可现在,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连带那小小的身影都透着一股蔫嗒嗒的气息。
明浔试着逗他,拿起新买的果冻在他眼前晃:“看看这是什么?想吃吗?”
虞守低着头没反应。
明浔又打开电视机,调到正在播放《西游记》的频道,试图用热闹的画面吸引他:“看,孙悟空出来了。”
虞守依旧垂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
明浔放下遥控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坐在小板凳上的虞守平视:“说话。虞守,怎么了?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虞守眼眶微微泛着红,嘴唇抿得死死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到底怎么了?告诉哥哥。”
虞守胸膛起伏了几下,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喜欢他……很久。喜欢我……不久。”
明浔一脸懵,完全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什么他?你说谁?我喜欢谁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他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全身心投入感化反派,哪来的“别人”?就连那馋嘴的小胖子王子阔,至今也未得机会一尝“小明煎饼”。
虞守却不说话了,突然挣脱开明浔的手,一头扎进明浔的卧室。
明浔一头雾水地跟进去。
只见虞守径直走到床边,伸出双手,轻轻地把那只端坐在床头的哈士奇玩偶抱了下来,搂在怀里,然后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着,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等待审判的可怜虫。
明浔却眼尖地看到,在这乖顺的外表之下,那看似轻柔的动作下,他的指甲正暗戳戳地,掐着无辜玩偶腰侧的绒毛!
明浔简直哭笑不得。这只哈士奇玩偶,不过是系统要求的用来增加“家庭温馨感”吸引孩子的道具之一,就比虞守早来了三天而已。
为了逼真,他还特意跑去二手市场,在一堆旧货里挑了这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他哪里想得到,第一个对此表达“不满”的,竟然就是这个小崽子!
他走上前,没有责备,只是觉得好笑。他伸手将那只被“虐待”的哈士奇玩偶从虞守怀里拿了出来,放回床头原位:“这就是个玩具狗,傻乎乎的。你是个活生生的小孩儿,会跑会跳会笑,和它不一样,知道吗?”
“……嗯。”十岁的虞守分得清黑白,听得懂道理。虽然倔了些,到底不敢真对着这个人任性。
可惜他的脸不太会藏匿情绪。明浔蹲下身来,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难得如此温言细语:“不生气了吧?”
虞守垂下眼睛:“嗯。”
明浔遇软则软,又哄了声“乖”,去把哈士奇放回原位。
而看似被哄好的虞守,他盯着哥哥的背影,心里却更郁闷了,脑子一根筋地想:
明明他比玩具狗会得更多,会说话会跳会笑,那为什么不能让他当哥哥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