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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新宫旧影（第1页）

第三十八章：新宫旧影

下月初八的吉日如同一道清晰的界标，悬在长乐宫每个人的心头。日子在看似平静的调养与无声的筹备中，一天天滑向那个注定不平凡的节点。林微的腹部隆起已十分明显，宽松的宫装也难掩其形，行动间多了几分孕妇特有的笨拙与小心翼翼。胎动愈频繁有力，像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认识外界的小生命。

册封典礼的诸般仪程、吉服式样、宝册规制等细节，内务府与礼部终是拟定了最终章程，由苏公公亲自捧着，在皇帝许可后，送来长乐宫给林微过目。厚厚一摞文书图样，庄重繁复至极，从祭告宗庙、接受册宝、内外命妇朝贺，到赐宴、赏赉等等，一丝不苟，尽显皇家威仪与对这位新晋宠妃、未来皇子生母的极致尊崇。

林微只略翻了翻，便交给一旁侍立的陈嬷嬷收好。她知道，这煌煌典礼的背后，是无数人的心血，更是皇帝意志的体现。她无需置喙，也无需担忧，只需在那个日子，扮演好一个端庄、柔顺、承载着“皇恩浩荡”与“子嗣绵延”吉祥寓意的妃子角色。

真正让她心绪起伏的，是永寿宫。

皇帝允准她在册封前，择一晴好天气，先往永寿宫略看一看，熟悉环境，也瞧瞧修缮布置可有不合心意之处。这日天公作美，秋阳高照，风轻云淡。林微乘坐着更为宽敞平稳的暖轿，在四位嬷嬷、春桃以及加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居住数月、早已习惯的长乐宫，向着那座象征更高地位与未知未来的宫殿行去。

永寿宫位于紫禁城后宫轴线东侧，位置比长乐宫更为居中靠前，紧邻着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其规制之高、气象之宏，远非长乐宫可比。轿子停下，林微扶着春桃的手踏出轿门，抬头望去，只见朱红宫门巍峨高耸，门上鎏金的“永寿宫”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汉白玉台阶光洁如镜，两侧蹲踞的石狮威严睥睨。

宫门早已大开，内务府总管赵德顺领着永寿宫原有的管事太监、宫女，以及负责此次修缮的工匠头领，黑压压跪了一地迎驾。空气中弥漫着新漆和木料特有的淡淡气味，混合着庭院中几株百年金桂盛放的馥郁甜香。

“奴才（奴婢）等恭迎昭仪娘娘！”声音整齐划一，透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都起来吧。”林微语气平和，目光已越过众人，投向宫门之内。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她缓步踏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

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极其开阔，地面铺着平整如砥的金砖，四周回廊环绕，雕梁画栋，无不精美。正面是面阔五间的重檐庑殿顶正殿，黄琉璃瓦在秋阳下流淌着庄重华贵的光泽，檐角脊兽排列森严。东西各有配殿，后头隐约还能看见精巧的亭台楼阁与花园景致。比起长乐宫的精致秀丽，永寿宫更显大气磅礴，透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属于权力核心的雍容与威势。

“娘娘，皇上吩咐了，修缮着重在正殿、寝殿以及后头为小主子预备的暖阁，其余地方多是除尘粉饰，并未大动，以免动了地气，于娘娘安胎不宜。”赵德顺躬着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方，小心翼翼地介绍，“皇上特意嘱咐，正殿后的那片梅林和引来的活水泉眼，乃是前朝一位太妃所植所凿，景致极佳又清净，已着人精心打理过了，娘娘日后可散步赏玩。”

林微微微颔，随着引导，先步入正殿。殿内空间高阔，因尚未正式入住，显得有些空荡，但陈设已初具规模。正中设着紫檀木雕龙凤祥云宝座，左右设屏风、宫扇、香几等物，地面铺着厚密柔软的波斯地毯，四角鎏金铜鼎中散出清雅的梨花香。阳光透过高大的菱花格扇窗洒入，将殿内映照得一片通明辉煌。

这里，将是日后接受妃嫔朝拜、处理一宫事务、乃至接见内外命妇的场所。林微想象着自己身着妃位吉服，端坐于那宝座之上的情景，心中并无多少即将主宰一宫的兴奋，反而涌起一种置身于巨大舞台中央、被无数目光审视的微凛之感。

穿过正殿后方的穿堂，便到了寝殿区域。寝殿比长乐宫的更为轩敞，分为明间、次间和梢间。明间用作日常起坐，陈设雅致；次间是卧室，一张巨大的黄花梨木拔步床已经安置妥当，帐幔用的是最柔软的云影纱，绣着寓意多子多福的葡萄缠枝纹样。梢间则布置成了暖阁和小书房，书案、书架、琴台、棋枰一应俱全，靠窗设着暖炕，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

最让林微驻足的，是东梢间窗外的那一片景致。推开窗，果然可见一片疏朗有致的梅林，枝干虬结，虽未到花期，但可想见寒冬时节红梅映雪的清艳。梅林旁有一道引自太液池的活水，在此处汇成一汪不大的清池，池边垒着奇石，养着几尾锦鲤，池上架着一座小巧的曲桥。景致不算宏大，却极尽幽静精巧之能事，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这梅林和泉池，皇上说娘娘必定喜欢，让奴才们务必保全其原貌，只略作修整。”赵德顺察言观色，见林微目光停留，连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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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点点头，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暖意。宇文玺记得她喜欢梅，也记得她或许需要一处能透口气的、相对私密的自然景致。这份用心，在帝王而言，已属难得。

接着，她又去看了特意为未来孩子准备的暖阁。那是在寝殿后方单独辟出的几间向阳屋子，墙壁都加厚了，地龙铺设得格外精心，窗户用的是透光不透风的明瓦，室内已有置了一些小巧的摇篮、玩具架等物，虽还未具体摆放，但已能想象出未来的温馨。暖阁外还有一处用细密网子围起来的小小天井，说是给孩子日后晒太阳、玩耍之用。

一切都考虑得周到备至，从她的起居到孩子的养育，从威仪的外在到私密的舒适，无不彰显着皇帝的重视与……某种急于安顿好她们母子的迫切。

巡视一圈，林微已觉有些疲乏。回到正殿稍间临时设下的座位休息，赵德顺又捧上一叠图纸，是关于永寿宫各殿阁最终布置的细节图样，请她最后定夺。

林微只略看了看，便道：“皇上既已过目肯，内务府安排得也甚为妥当，本宫并无异议。一切依例办理即可，只求稳妥，不必过于奢靡。”

“娘娘放心，奴才们定当尽心竭力，务必在吉日前将一切布置得妥妥当当，绝不出半分差错！”赵德顺拍着胸脯保证。

从永寿宫返回长乐宫的路上，林微靠在轿中，闭目养神。永寿宫的恢宏与精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将是她的新家，一个更高、更亮、守卫更森严，却也意味着更少自由、更多责任与审视的“家”。

新旧交替之际，总难免令人心生恍惚。她想起初入宫时住的听竹轩，破败冷清；想起晋位美人后住的揽月轩，景致渐佳；想起晋位婕妤后住的长乐宫，富丽安稳。如今，又要搬去更尊贵的永寿宫。一路行来，步步惊心，却也步步登高。只是这高处的风景，是否真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腹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思绪。林微轻轻抚摸，低叹一声。为了这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将她推上此位的男人，她必须适应，必须在这新的宫殿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与生存之道。

轿子稳稳落地，长乐宫已到。林微在搀扶下走出轿子，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熟悉的宫墙上。她回头望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那里，一片崭新的、充满荣耀与未知的生活，正在等待着她。

而此刻，她需要养精蓄锐，等待吉日来临，等待命运将她正式推向那座象征着无上恩宠与无限风波的——永寿宫。旧影渐远，新宫在望，前路何如，唯有前行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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