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正道与魔族,何曾没有势不两立过?天生的一正一邪,数百年来,征伐血战,仇深似海,这话喊出来,就是一句废话嘛。
“来都来了,不如看场戏再走?祁若衡将你们召集在此,本座定然不会叫你们败兴而归。”
玄袍青年抬手虚虚一抓。
还在地上挣扎的祁若衡顿时被一股无形之力摄起,悬停在半空,四肢仍被藤蔓缠绕,却再也动弹不得。温如晦做完这个动作,便向后退开一步,将中央位置完全让出。
温禾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她向前迈出两步,停在祁若衡正下方,双手抬起,十指结出一个古老繁复的法印。
“以吾之血,引尔之魂。”
少女低声念诵,声音若清泉冷冽,化作奇妙的符号融入脚下的血阵。
祁若衡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开始颤抖起来,他停住了愤恨的神情,陷入怔然之中。
无数道半透明的扭曲的光影,开始自他七窍,以及毛孔中被硬生生抽离出来。那些光影形态各异,有的残缺不全,有的面容模糊,却都透着浓郁的怨气与不甘。
这正是这些年被他吞噬炼化的魂魄!
“啊啊啊啊——!!!”
祁若衡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
他的皮肤之下,开始有东西在蠕动、凸起、挣扎,想要破土而出。
噗。
噗噗。
噗噗噗。
一只只眼睛,毫无预兆地从他脸颊、脖颈、手臂甚至手背上撕裂皮肉,骤然睁开。那些眼睛大小不一,瞳孔颜色各异,却都布满血丝,疯狂转动,透着濒死之时的怨毒。紧接着,一张张嘴巴也在他皮肤表面张开。没有嘴唇,只有鲜红的裂口,露出森白或焦黑的牙齿。数十张嘴巴同时开合,发出层层叠叠、尖锐刺耳的尖叫。
“还给我!”
“还我命来!”
“祁若衡!你不得好死!”
那些声音混合在一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是被他吞噬的魂魄残留的意志,在顷刻间变作尖锐的爆鸣。
祁若衡悬在空中,整个人已不成人形,仿佛一具由无数眼睛与嘴巴拼凑成的、蠕动的怪物。那些嘴巴发出的声音如榔头一下一下凿进他的耳朵里,迫使他的耳朵开始流血。他感受到自己苦修百年、吞噬无数才累积起来的修为,正随着那些魂魄被强行抽离而飞速流逝,如同沙**塌。
“不——!不——!!不——!!!”
他疯狂地尖叫,挣扎,可灵脉早已被温禾以藤蔓封死,一身邪功半点施展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废人,百年心血付诸东流。
“温禾!温如晦!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嘶吼中是极致的难以磨灭的恨意,但这也只是祁若衡一人的无能狂怒。他的眼睛里突然也长出了两张嘴,将两颗目眦欲裂的眼珠一并囫囵吞下,滑溜溜的像两颗剥了皮的葡萄。
祁若衡瞎了,他看不见了。
因而他看不见那些来搭救他的人们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仰着头,怔怔望着半空中那具已不成人形的“东西”。
那些密密麻麻转动的眼睛,那些同时开合尖叫的嘴巴,那些自祁若衡体内被硬生生抽离,在半空中扭曲哀嚎的半透明魂魄……
这一幕太过骇人,超出了所有修士的认知与想象。不少人胃里翻涌,脸色煞白,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那、那些眼睛……是、是被他吞噬的人……”
“还有那些声音……我听到了刘长老的声音!他三年前闭关失踪,原来、原来……”
“祁宗主他……真的在修炼这等邪术?!难怪他多年从未遇到过瓶颈!这、这有违天道!”
惊骇之后,是毛骨悚然的醒悟。
许多原本坚定拥护祁若衡的修士,此刻如坠冰窟。他们忽然想起这些年时不时失踪的那些人,或许都被祁若衡炼化后拆吃了,作为他修行路上的养分。
这与食人又有何异?!
“呕!”一位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主长老,更是面沉如水,浑身发抖。他们看着半空中那具蠕动的“怪物”,再想起自己这些年对祁若衡的推崇与信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邪魔……这才是真正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