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言听着,噗嗤一笑:“周嫂子,瞧你说的,我做主子奶奶的,便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要找你借银子,如今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啊?周庆家的一愣,脸上便讪讪的:“奶奶真会说笑,不过奴婢可是真心的。”
顾希言便轻拍了拍周庆家的肩:“周嫂子大人大量,不会把玩笑话记在心上吧?”
周庆家的忙道:“自是不会。”
顾希言温和一笑:“这就是了,以后凡事还得请嫂子多照应着,你费心了。”
周庆家的连声称是。
心里却在想,以后可得叮嘱相熟的,柿子捡软的捏,这奶奶不是好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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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言思来想去,想着六十两实在差得远,这会儿固然可以再把大氅给当了,可那可怜的大氅才赎回来,再给人家送到当铺去,当铺掌柜估计都要受不了了,这是什么人家,赎了当,当了赎的,好生穷酸!
况且,天暖和了,也当不了几个银钱吧,所以还是不要有这个念想了,硬垫着脚尖去够实在太辛苦,况且置办宅院也是个大事,兴师动众的,回头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她发了多大的财,传出去名声终归不好。
可晚间用膳食时候,她终究再次想起那宅院,越想越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买了。
她如今虽然身在国公府,但其实心里没个着落,当人家寡妇给人家守着贞节牌坊,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蠢蠢欲动,或者说摇摇欲坠,哪一日别人随便一勾搭,说不得就守不成。
到时候好的话被赶出去,坏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其实是没什么倚靠也没家的人了,娘家没宅没地,只一个颠沛流离的嫂子。
她总觉得若有个宅院,哪怕是个破茅屋,也是属于自己的,娘家有侄子有侄女,嫂子守在那里,她好歹有个娘家,这日子就能往下过。
不然一个寡妇,在这高门大户真是度日如年,熬都不知道怎么熬。
一时又想着没那银钱,别想了,安分过日子吧,本分熬着吃喝不愁也挺好的。
两个想法在脑子里打架,一会想这样,一会想那样,如此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这晚守夜的是春岚,倒是问了两次奶奶怎么了,顾希言不忍心,让她睡吧,说自己没事。
一直到了外面敲起三更梆子,她终于受不了了,看看春岚睡得熟烂,她爬起来,从一旁五斗柜中翻找。
如今她房中的物件倒是比之前丰盛了,太后娘娘万寿节时,宫中也有赏赐,若是拿出去当,兴许能当些银子。
可这些一看就是宫中出来的,又是这两年时兴的,只怕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自然不敢拿出去。
最后翻找好一番,才从箱子底下摸出一个绣锦荷包,荷包里面是一块白玉牌。
乍看到这白玉牌,顾希言倒是一愣。
才成亲那会,陆承渊得了一块上等白玉,兴冲冲地做成一对吉祥平安牌,给自己一个,他自己留着一个。
后来陆承渊离开时自然也佩戴着,人没了,没见尸骨,玉牌也就不见了。
顾希言想起这些,用指腹摩挲着这玉牌,上等白玉,洁白犹如凝脂,细腻温润,细细体味间,只觉油润厚重。
上面雕刻的是花好月圆,构图疏密有致,雕工也是极好。
她这辈子,便是再穷都没想过当掉这块玉牌,毕竟是个念想。
黄泉路上,她会攥着这块玉牌去寻他,再续前缘。
可现在,她的心思慢慢变了,什么前世今生,什么花好月圆的念想,不过是一场虚空罢了,倒是不如实际的银钱,以及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宅院。
顾希言攥着那玉牌,就这么翻来覆去地煎熬着,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把玉牌塞给秋桑:“你拿去偷偷当了吧,寻一个僻静的当铺,别让人看到。”
秋桑接过那玉牌一看,也是吃惊:“奶奶,竟要当这个?”
她自然知道,这玉牌对顾希言来说有多重要。
顾希言此时却格外冷静下来。
她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一个玉牌放十年二十年,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温存,只会勾起她的惆怅心思。
她应该往前看,不能沉溺于过后,她要宅子门面,不要虚无缥缈的念想。
更何况,从她求上陆承濂,她便该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寡都守不住了,何必用一块玉牌来证明什么?
于是她非常肯定地道:“去当了吧,留着也没意思。”
秋桑低头看着那玉牌,犹豫了一会,才说:“好。”
她拿着那玉牌往外走,便去寻了开福。
开福是二门外的小厮,去年时得了时运,被提拔进国公府校尉队,如今也是威风凛凛,因往日她帮衬过开福,和开福熟,如今有什么事,她都是找开福行个方便。
谁知道刚出院子,经过前面假山时,恰好看到旁边阿磨勒正吊在那里,晃悠晃悠的。
她没好气地瞪阿磨勒一眼,继续往前走。
阿磨勒便喊道:“秋桑,秋桑。”
秋桑:“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聋子。”
阿磨勒便自树上一跃而下,她打量着秋桑,最后盯着秋桑的手:“你手中拿了什么?”
秋桑听得一慌,提防地望着阿磨勒,暗暗心惊,这阿磨勒真是猴精猴精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好笑,瞪她:“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抬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