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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坦诚相托江南暂别(第1页)

江南的秋,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与金色的丰饶。

靖王府在金陵别苑的观澜亭内,一面临水,仅有一条蜿蜒小径通向外界,是楚瑜平日里处理机密事务或静心读书的所在。今日,这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书房内,竹香袅袅。楚瑜早已屏退左右,亲自煮水烹茶。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少了平日的世子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闲适,只是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期待。

当冥月在春华的陪同下步入书房时,楚瑜正在往紫砂壶中注入第二道热水。氤氲的水汽升腾,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瞬间漾开的,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复杂难言的情绪。

楚瑜看着对面依旧一身月白儒衫、以“晴先生”面目示人的冥月,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与隐约的不安,如同亭外太湖池水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自那日别苑惊险,意外识破“晴先生”女儿身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便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微妙。楚瑜恪守君子之风,未曾点破,亦未有任何逾矩之举,只是那份欣赏与倾慕,在知晓真相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与深刻。他深知眼前之人背负着巨大秘密,如履薄冰,他能做的,便是在她需要时,提供最坚实的支持。

今日的冥月,神情较往日更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她并未如往常般先谈漕运、商事或各方动向,而是屏退了左右,连春华和秋实都守在了亭外回廊的远处。

楚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茶汤色泽,声音如常温和:“来了。坐。这是今年新到的明前龙井,尝尝。”

春华在冥月身后半步站定,对楚瑜微微颔,便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最沉默的影子。

冥月从容落座,接过楚瑜递来的茶盏。素白瓷盏中,茶汤清碧,芽叶舒展,清香扑鼻。她轻啜一口,赞道:“好茶。水也好,是山泉水?”

“嗯,后山引来的活泉。”楚瑜也端起茶盏,却没有喝,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似乎在斟酌词句。书房内一时只有竹叶沙沙与茶水轻响。

片刻沉默后,冥月放下茶盏,迎上他的目光,不再有任何迂回:

“世子,”冥月开口,声音依旧是刻意压低的沙哑,但语气中的郑重,让楚瑜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今日相邀,是有一件极其重要,亦可能牵连甚广之事,需向世子坦诚,并恳请世子相助。”

楚瑜心下一凛,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温润:“先生但说无妨。你我相交数载,风雨同舟,瑜早已视先生为至交知己。无论何事,只要瑜力所能及,必定义不容辞。”

冥月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经过易容、看似平凡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真实的情绪在波动。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坦白的勇气。

“先,”她缓缓道,“我要感谢世子一直以来的信任与扶持。无论是‘济世堂’初立时的援手,还是后来面对各方觊觎时的回护,甚至……那日别苑遇险后的守口如瓶。这份情谊,我铭记于心。”

楚瑜微微摇头:“先生言重了。合作本是互利,瑜亦受益匪浅。至于其他……是瑜分所当为。”他指的是保守她身份秘密之事。

冥月点了点头,不再客套,切入正题:“其次,我要告知世子的是,我并非男子。这一点,世子想必已有察觉。”

楚瑜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她承认,心中仍是波澜骤起。他颔,目光坦诚:“是。瑜……确实已知。但请先生放心,此秘密,绝不会有第三人从瑜口中得知。”

“多谢。”冥月眼中掠过一丝暖意,“而我的真实身份……与京城,与五年前的一桩旧案,密切相关。”她顿了顿,观察着楚瑜的反应。

楚瑜眉头微蹙,五年前,京城旧案……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讯息,最终定格在“慕容晚晴”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靖西侯府嫁妆风波、甚至更早的太子妃“暴毙”疑云上。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型,令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冥月没有让他猜测太久,继续道:“我本名……慕容晚晴。”

“慕容”二字一出,楚瑜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虽然已有预感,但当这名字真的从她口中清晰吐出时,所带来的冲击依然巨大。那个五年前名动京城、又迅香消玉殒、成为禁忌话题的名字……竟然真的与眼前这位才智卓绝、手腕通天的“晴先生”重叠在了一起!

“当年东宫之事,另有隐情。我侥幸逃生,流落至此。”冥月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其中蕴含的沉重与艰险,楚瑜却能深切感受。“化名冥月,又以‘晴先生’之名行商,一是为求存,二为积蓄力量,三……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讨回公道。”

楚瑜的心潮剧烈翻涌。震惊、恍然、心疼、钦佩……种种情绪交织。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她对靖西侯府之事如此关注,为何她行事总是那般谨慎周密,为何她身边会有宝儿那样一个孩子(孩子的身世此刻也呼之欲出),又为何她拥有如此乎寻常的智慧与魄力——她本就是曾站在风暴中心的安国公府嫡女,太子妃!那些深宅倾轧、宫廷阴谋,她亲身经历过,痛彻过,浴火重生后,自然更懂得如何在这世间立足、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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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小姐,”楚瑜换了称呼,语气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与担忧,“瑜……不知该说什么。这五年,你……实在不易。”他能想象一个弱女子(即便她并不弱),背负着这样的秘密和仇恨,从零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都过去了。”冥月(慕容晚晴)轻轻摇头,将那沉重的过往一语带过,“今日坦诚相告,是因为我即将离开江南,前往京城。”

楚瑜瞳孔微缩:“京城?此时回去?是否太过冒险?”他立刻想到太子、三皇子、安国公府,还有那些可能还未消散的疑云与杀机。

“风险固然有,但时机也已成熟。”慕容晚晴的目光坚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了结的,也该了结了。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柔光,“宝儿渐渐长大,他需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有些事,也无法永远瞒着他。”

提到宝儿,楚瑜心中又是一叹。那孩子果然是……“小姐打算带宝儿一同上京?”

“是。他是我最珍视的人,留他在别处,我不放心。”慕容晚晴道,“此去京城,前路难测。我在江南经营数年,打下这片基业不易,亦是我们未来重要的倚仗之一。我不能,也无法将其全部带入京城那个漩涡中心。”

她终于说出了今日最重要的目的:“因此,我想将我名下在江南的大部分产业——包括与世子合作的主要项目、‘济世堂’江南各分堂的日常管理权、‘通汇丰’钱庄江南分号,以及部分原料采购和销售网络——委托给世子代为打理经营。”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几份早已备好的文书契约,推到楚瑜面前。“这是相关的授权文书、印信副本以及核心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具体细则,陈掌柜会全力配合世子。利润分配,依旧按原有协议,或世子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信得过世子的为人与能力。”

楚瑜看着那厚厚一摞代表着惊人财富与商业版图的文书,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不是简单的托付,这是将半壁商业江山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份信任,沉重得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姐……这信任,太沉重了。”楚瑜声音有些干涩,“瑜只怕力有不逮,有负所托。”

“世子过谦了。”慕容晚晴语气肯定,“这五年合作,世子的能力、人品、眼界,我皆看在眼里。江南产业交予世子,比我亲自遥控更为稳妥。况且,我并非一去不返,京城之事无论成败,江南始终是我们的根基。届时,或许还需倚仗世子之力。”

她将“我们”和“根基”说得自然,已然将楚瑜视为最核心的盟友。

楚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他知道,她此去京城,是龙潭虎穴,是生死博弈。将江南产业托付于他,不仅是信任,也是一种变相的“托孤”和安排后路。他岂能辜负这份以性命相托的信任?

他郑重地拿起那些文书,如同接过千钧重担,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慕容晚晴:“小姐既以性命相托之事业相付,瑜必竭尽所能,不负所望!江南产业,瑜定当悉心打理,使其稳如磐石,成为小姐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小姐在京城需要什么支持,钱财、消息、或是其他,只需一言,瑜必倾靖王府之力,星夜驰援!”

这不是客套,是承诺,是誓言。

慕容晚晴看着眼前温润却目光如铁的世子,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她起身,对着楚瑜,郑重地福了一礼(以女子身份):“晚晴,在此拜谢世子高义!”

楚瑜连忙虚扶:“小姐万万不可!此乃瑜分内之事。”

重新落座后,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但那沉甸甸的责任与牵挂已然落下。

“小姐打算何时动身?如何安排?可需瑜派人护送?”楚瑜关切地问。

“具体行期还未最终确定,需再做一些准备。路线和方式会尽量隐蔽。”慕容晚晴道,“至于护送……世子好意心领。我自有安排,人多了反而惹眼。”“暗夜”的力量,此刻便是最好的保障。

楚瑜点头,知道她自有计较,不再多言,只是道:“那瑜便在江南,静候小姐佳音。京城风云诡谲,望小姐务必……保重自身,还有宝儿。”最后一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深牵挂。

“我会的。”慕容晚晴颔,眼中泛起一丝暖意与决绝,“为了宝儿,我也会平安归来。”

夕阳的余晖洒入亭中,为这对即将分别的盟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江南的烟雨繁华,将暂时成为背景;而京城的风暴,正等待着它的主人,携着五年砺就的锋芒,与血脉相连的羁绊,强势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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