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司靳神色平静,只是静静看着。
他身边的沈玦,虽努力维持着恭谨的姿态,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是关于如何应对因国丧和北境战事可能引的江南漕运波动及物价问题。
沈玦依旧应对迅,提出了加强漕运监管、平抑常平仓米价、严防奸商囤积居奇等几条建议,虽未必精深,但框架已具。
而沈云潇,在听到这个更复杂的问题时,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眼神更加慌乱,仿佛被那些陌生的词汇——“漕运”、“常平仓”、“囤积”——击中了。
他求救般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后,又迅低下头,半晌,才嗫嚅道:“此…此事关系重大…需…需详查往年旧例…与户部…工部…有司…商议…”
他的回答空洞无力,几乎等于没有回答。
殿中的失望情绪几乎凝成实质。
先前那位为七皇子说话的张侍郎,甚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就在六皇子试图再说些什么,试图弥补,却只是让语句更加支离破碎、逻辑全无的时候——
“够了。”
皇后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殿中所有嘈杂。
她收回了搭在沈云潇肩上的手。
那只手,指尖微微凉。
她向前一步,将面色惨白、几乎摇摇欲坠的沈云潇稍稍挡在身后,隔绝了大部分令人难堪的目光。
她挺直背脊,下颌微抬,依旧是那身素净玄衣,依旧是那根简单玉簪。
但周身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威仪,此刻却仿佛染上了一层黯淡的釉色,坚硬,却有了裂痕。
她的目光不再锐利如刀,而是沉沉地扫过殿中每一张或明或暗的脸,最后,落在薄司靳平静无波的面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疲惫与某种释然的僵硬:
“今日殿前之比,诸公有目共睹。”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最后一次确认那无法挽回的结果。
“七皇子玦,天资颖悟,应对有方,确显聪慧。”
她承认了,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却又不得不吐露,“六皇子云潇…性情温厚,然于政务机变,确…有所欠缺。”
沈云潇在她身后,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单薄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皇后没有回头看他。
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本宫…先前忧心国本空悬,急于安定人心,推举六皇子,确是…考虑不周,未能深知其材性不足以即刻承此重任。”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考虑不周”四个字。
这对于向来以沉稳睿智着称的皇后而言,不啻于当众承认自己的重大失误与判断失准。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最终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