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精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的赵砚,在公寓里昏沉地睡去。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没有仓库的阴冷潮湿,没有父亲疯狂的面容,更没有阿南身上那片刺目的血红与苍白。时间回到了他们重逢的那一刻。
在那个并不宽敞的楼梯间里,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刻薄伤人的话语,没有针锋相对。
赵砚站在陶悠然面前,像个在迷途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童,不再口是心非:“阿南,我好想你。分开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再想你。当年,我不应该不相信你。”
陶悠然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开场,愣了一下,才低声道:“算了,赵砚,当年的事彼此都有难处。”
赵砚恳切道:“不是的!当年,都是我的错。”
陶悠然微微抬眸,看向赵砚,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讶异。
“错?”陶悠然轻轻重复了一声,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赵二少认错。”
赵砚因这笑容,怔住了,他急切地、语无伦次地保证: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跟你认错。”
陶悠然失笑,“别闹了。”
“我没有闹!”赵砚向前一步,却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南,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就像大学时那样,我们住在一起,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给你做饭,带你去看所有你想看的风景,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陶悠然从最初的惊讶,渐渐转为安静的聆听,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赵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他才轻轻开口:“回到从前。。。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不过。我们还。。。回得去吗??”
赵砚欣喜若狂:“可以的!阿南,我们一定可以的!”
“那。。。试试吧。”
他们开始“试试”。。。
夏天,他们将当年那些误会、隐瞒、不得已的苦衷一一摊开。
秋天,两人相伴着去医院,积极地解决信息素相斥一事。
“阿砚,”陶悠然静静的看着他,“现在好像……没问题了。”
赵砚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属于陶悠然的浓郁的桃花香与他的茶香交织,再无往日的刺痛。
“太好了。。。阿南,真的太好了。。。”他喃喃着,将陶悠然的手握得更紧,缓缓低头,他的爱人微微仰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冬日,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赵砚带着陶悠然来到了京城最高的餐厅,窗外,是城市星河,窗内,烛光摇曳,玫瑰馥郁。
赵砚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他仰头看着陶悠然,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哑:
“阿南,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
陶悠然低头看着他,烛光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我愿意。”
赵砚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戒指套进了陶悠然左手的无名指。
第二年春天,京城郊外一座庄园内,陶悠然、赵砚两人身着白色礼服,并肩而行,宾朋好友齐聚一堂,夹道欢迎着两位新郎。
“我赵砚。”
“我陶悠然。”
两人齐声道:“无论生老病死,顺境逆境,都将不离不弃。”
在亲友们祝福的掌声中,两人为彼此带上了戒指。
赵砚低头缓缓靠近,即将吻上那魂牵梦绕的唇瓣。
然而,他怀中的温暖触感骤然消失,周围祝福的喧闹如同潮水般退去,湮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赵砚睁开了眼。
眼前只有冰冷的黑暗,和现实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绝望。
巨大的落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赵砚蜷缩在空荡的大床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一般,失声痛哭。
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