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把糖从门缝底塞进去,往里推了半尺,确保从里面一低头就能看见。
然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日,她照旧去铁匠铺。
生铁在炉子里烧到第七遍时,她不再急着抡锤。
等铁块红透,她用钳子夹着,在半空停了停。
铁块软塌塌地垂下来,像团融化的蜡。
就是现在。
她把铁块放上砧面,短锤落下。
锤头像雨滴,密而均匀地敲在铁块表面,力道顺着一个方向走。
铁块扁下去,伸展,边缘不再开裂,驯服地延展开。
老铁匠“咦”了一声,凑过来看:“有点样子了。”
楚昭没停,继续敲打。
汗糊住眼睛,她甩甩头。
掌心破皮的地方被汗水蛰得生疼,她却觉得痛快。
傍晚,她又去东墙。
门缝底的油纸包不见了,地上多了个空位。
她蹲下身,看见缝隙里卡着片梅瓣,已经干枯蜷曲,像褪色的指甲盖。
她捡起梅瓣,在指尖捻了捻。
没留字,没动静,只有这片无声的回应。
够吗?
她不知道。
但至少,没被扔出来。
沈家书房里,沈清辞对着案上一小堆饴糖出神。
糖块裹在油纸里,纸上蹭了灰,还有几个模糊的指印。
她剥开一块,糖体微微变形,黏着纸屑。
她没吃,把糖块放回纸上。
窗外天色青灰,像块用旧了的砚台。
兄长午后又来过,这次没带庚帖,只带了句话:
“父亲纵着你,我不能看着沈家名声烂在泥里。
县里王主簿家有个庶子,二十有三,腿脚不便,但性子温和。
你若点头,我明日便去说合。”
她把那方绣虎的帕子压在砚台下,虎目圆瞪,瞪着她。
咳嗽又涌上来,她用手帕捂住嘴,闷闷地咳了几声。
喉间泛起腥甜,她不动声色地把帕子折好,塞回袖中。
桌上摊着本《女则》,旁边是刚抄到一半的《心经》。
墨迹未干,“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怖”字,最后一竖洇开了,像滴浑浊的泪。
她起身,走到东墙那扇角门边。
门缝底下空着,只有她早上放的那片梅瓣,不知何时被风吹走了。
她站了很久,久到脚底麻。
然后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顺着门缝推出去。
铜钱滚了两圈,停在门外青苔上,微微反光。
做完这些,她背靠着门板坐下。
冰冷的木头硌着脊骨,她仰起头,看屋檐下旧年的燕巢,空荡荡的,像个咧开的嘴。
第三天,楚昭在门缝外捡到了那枚铜钱。
铜板冰凉,中间方孔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