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嘲讽地看着他,心想果然是了,他当时之所以突然冷了自己,就是怕自己拖累他的名声。
虽说是个爷们,可也要清清白白的声名,才好娶个门第高贵的正妻,这就是男人心里的如意算盘。
要不说这人可恨呢,早有这种心思,何必非要招惹自己?惹起来自己,又一手丢那里,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顾希言咬住下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要不说三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呢,如今倒是能说出一句人话了,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陆承濂迎上她那一眼,心头蓦地一滞。
她眼眸晶亮,几分委屈几分埋怨,被她这么看着,谁能受得了。
有那么一刻,他想低下头,想说句服软的话。
可他终究记得,她是怎么敷衍自己的。
她若不主动提及,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他怎么都不能低下这头。
他想有志气一些,拂袖,冷笑,就此离去,可视线却像被什么牵住似的,挪不开,也舍不得挪开。
于是这一刻,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都存着气,存着怨,可谁也不甘心就此离去。
一旁秋桑使劲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是脸已经红得像火烧。
她纵然不太懂,但也隐约感觉到,自家奶奶和三爷正较劲呢,两个人虽谁都不言语,可是那闷闷的喘息,那恨不得扑过去咬对方一口的劲儿,简直了!
风吹起回廊旁的一抹竹,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远处黄莺清脆地啼叫着,可秋桑的心却高高悬着,几乎喘不过气。
她觉得有什么在无声地酝酿,周围的气息都变得滚烫火热,她甚至觉得下一秒,也许会山崩地裂,会发生什么她不该看的。
她隐隐害怕,但又盼着,干脆来一场摧枯拉朽吧,别这么憋着了。
再憋下去,她这当丫鬟的先受不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间,仿佛什么断开了,原本的紧绷一下子不见了。
之后,她便听到她家奶奶道:“三爷这话说的是正理,妾身是做寡妇的,总该顾忌着名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尽早远着吧。”
这话明明云淡风轻,可秋桑却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小心地看过去,却见自家奶奶俏生生地冷着脸,昂着头:“秋桑,走。”
说着,她使劲一甩袖子,迈步,走得飞快。
秋桑怔了下,看看陆承濂。
这位三爷,此时神情沉得厉害,视线死死锁着咱家奶奶远去的背影。
这一刻,她其实隐隐可以感觉到,三爷是在意奶奶的,骄傲的人心里有了牵挂,便开始别扭起来。
可他们之间有一个结,这个结是死的,不像能解开的样子。
秋桑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又觉自己不该说,最后少不得咽下去,拎着裙子,连跑带走地追上去。
她哪想到顾希言走得这么快,跟风一样,待终于追上了,已经到了回廊拐角。
她喘着气道:“奶奶你慢着走。”
顾希言听这话,却陡然止住脚步。
秋桑收势不住,差点撞在转弯处的柱子上。
她简直要哭了:“奶奶,咱慢些吧,仔细让人看到——”
这么说着,她一抬眼,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顾希言眼底充盈着泪水,那泪水眼看就要流淌下来。
她心里猛地一揪,小心翼翼地道:“奶奶?”
顾希言知道自己失态了。
她其实已经放下,不再记挂这个男人,甚至觉得这男人索然无味。
如今的她一心扑在作画上,盼着能挣得几分才名,能得到立身之本。
一切都是顺心遂意的。
可是今日看到他,他生得俊朗,他眉眼英挺,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人时,好像能看到她心里去。
她就像是嗅到鱼腥的猫儿,心里那点念头又不争气地蠢蠢欲动起来。
人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呢!
顾希言深吸口气,拿起巾帕来,捂住自己的鼻子,嗓音闷闷地道:“无妨,我没事了。”
秋桑:“啊?”
顾希言仰起脸,将眼泪憋回去:“我捂着鼻子,闻不到,就不馋了。”
秋桑听得云里雾里,越发糊涂。
顾希言攥着帕子:“什么三爷不三爷的,我可是一点不在意!外面的爷们有什么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藏着什么心思,还是王妃娘娘好,如今得了王妃娘娘赏识,我自当好好效力,你看,府中哪个敢轻看我!”
这话是对秋桑说,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要争气啊,必须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