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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仁心安民（第1页）

龙城南门外的盟誓尘埃落定，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战胜者可以靠刀剑征服土地，却无法仅凭刀剑赢得人心。北漠各部表面上臣服于新的金鹰王呼延灼和天圣的武威，然而猜忌、仇恨、恐惧与迷茫，如同草原上暗藏的沼泽，无声地弥漫。

轩辕夜并未因盟约签署便立刻挥师南返。他深知，此刻退兵过快，无异于将呼延灼推向火山口，也可能让刚刚压制的北漠势力死灰复燃。天圣大军按约退后三十里扎营，既保持了威慑，也给了龙城喘息之机。与此同时，一套以“仁政”为核心、实则绵里藏针的善后策略，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行。

凤清音肩上的担子并未减轻，反而从战时的奇策谋划转向了更为复杂细致的战后安抚与秩序重建。她的第一个目标，是那些在战火和内乱中受害最深的群体——被掳掠至草原多年、饱经苦难的天圣边民，以及因战争流离失所、缺医少药的北漠普通牧民。

龙城东南角，原本是奴隶贩子和低级兵卒混杂的混乱区域，如今立起了一片相对整洁的营区。营门上悬挂着简单的木牌，上书“安民所”三个汉字，旁边配有北漠语的释义。这是凤清音以王妃名义，抽调部分医疗队人员、军中识文断字的文书以及自愿帮忙的北漠通译，紧急设立的临时机构。

营区内部分为两区。一区专司登记、甄别被解救的天圣百姓，记录其原籍、亲属信息，放临时身份木牌和基本口粮衣物，安排医官诊治伤病，并着手筹备第一批南归事宜。另一区则对北漠牧民开放，提供基础的伤病救治，尤其是针对在混乱中受伤的妇孺。

起初，无论是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天圣边民，还是将信将疑、远远观望的北漠牧民，都不敢靠近。直到几个被流矢所伤的北漠孩童在父母半推半就下送入营区，得到了青黛、白芷等人耐心细致的清洗、包扎和赠药后，消息才像风一样传开。

“天圣的王妃……亲自在给我们的孩子治伤？”

“不要钱，还给吃的？”

“他们说，只要是伤患，不管哪边的人，都治……”

疑虑在一点点融化。营区前开始排起长队，虽然双方依旧隔着无形的界限，气氛紧张，但至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敌意。凤清音每日必至安民所，有时坐诊，有时巡视，一身素净的衣裙，言语温和，却自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她不仅治身上的伤，也留心那些心灵饱受创伤的人，让通译慢慢询问，尝试抚平战争留下的深深裂痕。

这一日，她正在查看一批新运抵的药材，轩辕夜带着一身草原的风尘走了进来。他挥手示意其他人不必行礼，径直走到凤清音身边。

“王爷怎么来了？军营事务不忙？”凤清音抬头，看到他眼中带着欣慰，也有一丝疲惫。

“再忙也得来看看。”轩辕夜的目光扫过秩序渐然的营区，落在那些正在领取粥饭、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的百姓身上，“清音，你做得好。这‘安民所’，抵得上千军万马的威慑。呼延灼今早派来的使者，言辞间也恭敬了许多，主动提及要配合我们甄别、送还被掳百姓。”

“人心都是肉长的。战火无情，但灾后的第一缕善意，往往最能触动人心。”凤清音低声道，“不过，这仅仅是开始。仁心不能只停留在施药施粥。王爷，与呼延灼约定的互市、驻军、质子等事，需尽快落实细则，让北漠上下看到‘臣服’之后实实在在的好处与稳定的规则，而不仅仅是惩罚。”

“已在推进。”轩辕夜点头，“张韬正在与呼延灼指定的贵族商讨驻军军镇的具体选址和规模，力求既能监控，又不至于过度刺激。互市的地点、管理条陈，也已草拟，初步定在龙城东南八十里的‘青水河’畔，那里地势开阔，有水草，便于双方往来。至于质子……”他微微皱眉，“呼延灼最终答应遣其年仅十二岁的幼子入京，但请求宽限至秋后，理由是孩子体弱，需调理，且要学习一些天圣礼仪，以免入京后失仪。”

凤清音沉吟：“秋后……时间上倒也来得及我们回京部署。体弱调理或许是托词，但学习礼仪的请求，未尝不可顺势而为。我们可以选派一两名稳妥的儒生或内侍，提前过去‘教导’，既是示好，也可……潜移默化。”

轩辕夜眼中闪过笑意：“与我所想一致。已让张韬在谈判中应允，并会‘精心’挑选人选。”他停顿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京城那边的密报又至，催促回京的旨意虽未明，但语气渐急。朝中议论你‘干政’的风声，也未曾平息，反倒因我们在此推行善政，有些言论更显……尖刻。”

凤清音洗净手，接过白芷递来的布巾擦拭，神色平静无波：“让他们说去。北境安则天下安，我们在此所做一切，是为国为民，非为私誉。陛下圣明，岂会因些许流言而否定实实在在的安定之功？倒是王爷，需早做回京准备。北境大局初定，具体治理，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仅靠我们二人之力。需留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和可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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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轩辕夜目光深远，“呼延灼需倚仗我们镇住内部，短期内不敢妄动。驻军将领我已有人选，张韬暂时留下主持大局，他稳重忠诚，熟悉北漠情势。互市监管和与呼延灼的日常联络，需一文一武协同，文官我想举荐随军的司马陈池，他通晓经济律法，为人方正；武官则从亲卫中提拔一名稳妥的校尉。如此，军政经略，皆有依托。”

“陈司马确是不二人选。”凤清音表示赞同，“此外，安民所不能因我们离开而废弃。我打算将其转为常设的‘抚民署’，隶属驻军管辖，但职能扩展到医药救助、协助互市管理、处理边民小规模纠纷等。留下部分医疗队骨干和熟悉北漠语的通译，再请陈司马酌情招募或培训些本地人手，慢慢将其变为沟通天圣与北漠底层民意的渠道。”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我观察北漠牧民，缺医少药固然是难题，但更深层的是生产方式粗放，抵御天灾能力极弱，一遇白灾（雪灾）旱灾，便生计无着，容易铤而走险。或许……可以在互市中，不仅仅交易茶叶丝绸，也可引入一些更耐寒的作物种子、简易的农具制作技术，甚至在条件合适的边缘草场，示范一些定居或半定居的牧耕结合之法。当然，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其贵族警惕，以为我们要变其根本。”

轩辕夜认真地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清音，你思虑之远，我不及也。此乃长治久安之基。可令陈池暗中留意，徐徐图之。眼下，先以医者仁心、公平互市立信。”

两人正商议着，忽闻营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北漠装束的老者，不顾卫兵拦阻，踉跄着扑到营区门前，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北漠语哭喊：“王妃！求王妃救救我的孙女！她……她快不行了！只有你们能救她！”

凤清音与轩辕夜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白芷已先一步上前询问。原来老者是城外一个小部落的牧羊人，孙女高烧抽搐数日，部落里的萨满医治无效，听说龙城这里有天圣的神医，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偷偷带着孙女前来。

女孩约莫五六岁，小脸烧得通红，气息微弱。凤清音迅检查，判断是急症肺炎，兼有营养不良。她立刻命人将女孩安置进洁净的帐篷，亲自施针稳定病情，又吩咐熬煮对症的汤药。

老者跪在帐篷外，不住磕头。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北漠牧民和天圣百姓，默默看着。

汤药灌下，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凤清音走出帐篷，对老者温言道：“老人家请起。你孙女之疾虽险，但并非无救。需连续用药，精心照料几日。你可愿将她留在此处？”

老者老泪纵横，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活命之恩！”他忽然转向围观的北漠牧民，用北漠语激动地大声说道：“看啊！天圣的王妃，救了卓力的孙女！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他们是来救人的！”

此言一出，牧民中响起阵阵低语，许多人看向凤清音和安民所的眼神，复杂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好奇。

轩辕夜站在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凤清音这一针救下的不仅是一个小女孩的生命，更可能在许多北漠牧民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信任”的种子。这比任何刀剑条约，都更有力量。

几日后，小女孩病情好转，老者千恩万谢地将孙女接回。此事在龙城周边悄然流传，“仁心王妃”的名声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呼延灼的耳中。呼延灼在一次礼节性拜会轩辕夜时，特意提及此事，感叹道：“王妃仁心，泽被草原，此乃北漠之福。”言辞中的戒备与疏离，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凤清音并未居功，依旧每日忙于安民所的事务，梳理回京后北境仍需持续跟进的各项事宜。她知道，仁政安民，绝非一时善举，而是一项需要耐心、智慧和长期投入的工程。

就在北境局势日渐平稳，回京事宜提上日程之时，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送到了轩辕夜手中。这一次，并非密报，而是盖着中书省大印的正式公文。皇帝下旨，褒奖北征之功，令武王轩辕夜携王妃凤清音，择日班师回朝，接受封赏。同时，旨意中也明确，北漠善后事宜，交由新任北境安抚使统筹——此人选，并非张韬或陈池，而是朝中另派的一位文官，姓周，名廷鹤，素有清名，却是与轩辕夜一系并不亲近的官员。

圣意，已昭然若揭。

中军大帐内，轩辕夜将公文递给凤清音，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凤清音看完，轻轻放下绢帛，抬眼道：“该来的总会来。陛下此举，既是酬功，也是平衡。周廷鹤此人，听闻能力尚可，只是不知其具体施政方略，是否会与我们既定之策相悖。”

“无妨。”轩辕夜走到地图前，“北境格局已初步奠定，驻军、互市、质子，皆已成约，非一安抚使可轻易更改。张韬、陈池皆留任关键职位，足以制衡。我们回京，未必是坏事。至少，可以让有些人，把心思放到明面上来。”

他转身，握住凤清音的手：“只是此番回京，恐怕不会太平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恐怕多有为难你之处。”

凤清音反手与他相握，眸光清澈而坚定：“王爷在战场上刀山火海尚且不惧，妾身在朝堂些微风浪，又何足道哉？仁心安民，问心无愧。回京之后，是赏是罚，是誉是谤，我们一同面对便是。”

帐外，草原的风吹过新立的营寨，带着青草的气息和远方互市筹备的隐约喧嚣。一场以刀剑开始的故事，正在试图以仁政与秩序书写新的篇章。而缔造这篇章的人，即将带着赫赫战功与满腹经纶，踏入另一个不见硝烟却同样复杂的战场。

仁心已播，民渐安。前路漫漫，犹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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