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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拜访何老(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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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总结道:“所以,若论‘出新’,雕新花难;若论‘入旧’,修旧物难。两者都需要极致的功夫,只是用力的方向不同。就像写文章,写一个全新的故事,和续写一本残缺的古籍,难处截然不同。”

整个铺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巷子里的声音。何师傅终于完全转过了身,第一次正眼,仔细地打量起南风来。他那双原本平淡甚至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一点锐利的光。他没有评价南风的回答对错,而是伸手指了指工作台对面一张堆满杂物、勉强能坐人的旧条凳。

“坐。”就一个字。

南风和林夏知道,这第一道关,算是过了。他们依言坐下,依旧没有多余的动作。

何师傅的目光又落到门边的木匣和工具包上:“带的什么?”

林夏将东西拿过来,打开。没有过多介绍,只是将木匣和工具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工作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那几块精心挑选的小料,那几盒砂纸和油石,那两瓶保养油。

何师傅伸出那双布满深色老茧和细微伤口、却异常稳定的手,先拿起那块紫檀木心,对着光看了看,又在指尖掂了掂,甚至凑近闻了闻;接着是金丝楠瘿子,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断面;黄杨木老料也被他仔细摩挲了几遍。然后,他拿起那盒极细目的砂纸,抽出一张,用手指捻了捻质感;又看了看油石的平整度和保养油的牌子。

整个过程,他依旧一言不,但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尤其是检查那几块小料时,眼中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于孩童见到心爱玩具般的微光。

放下东西,他再次看向南风,这次的目光少了审视,多了些实质性的内容。“你刚才说,‘听懂原来那朵花的语言’,”他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漠然,“怎么听?”

第二个问题来了,更深入,直指南风回答中的核心概念。

南风知道,真正的交流开始了。她身体微微前倾,更加专注:“我觉得,先得‘看’,不是普通的看,是带着问题和假设去看。看断口的纹路走向,推断当初是受的什么力;看磨损的程度和位置,想象它曾经被如何使用、抚摸;看残留的漆色或包浆,猜测它经历的环境。然后要‘摸’,感受木料现在的温湿度、硬度变化,甚至……试着去感受前代匠人下刀时的轻重缓急留下的细微痕迹。最后,可能还要‘查’,如果有可能,了解这件东西的来历、年代、流派。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像拼图一样,在脑子里尽量还原它本来的样子和经历,大概就能‘听’懂一些它想说的话了。当然,这只是我作为外行的粗浅想法,真正的‘听懂’,一定是像何师傅您这样,靠几十年上手积累的‘感觉’。”

她没有不懂装懂,坦诚了自己的局限,同时高度肯定了对方经验的价值。

何师傅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到南风几乎以为自己的回答还是没能让他满意。终于,他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似乎带着一点尘埃落定的意味。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缓慢,却稳当——走到一个靠墙的柜子前,打开锁,从里面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东西。回到工作台前,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软布,露出里面一尊大约一尺来高、雕刻极其繁复精美的木胎漆金小佛像。佛像宝相庄严,但仔细看,能现其右手的手指部位,有几处极其细微的、颜色和纹理与周围略有不同的修补痕迹,不凑近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这是我二十年前修的一尊明代的‘渡海观音’,”何师傅的声音依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介绍自己孩子般的珍重,“送来的时候,右手三指断裂丢失,漆金剥落严重。找遍了我攒的所有老料,才勉强配齐。最难的不是雕出形状,是让新指头的气韵,接得上这整尊佛像四百年的‘念力’。”

他没有问南风看出了什么,而是开始主动讲述,讲述他如何选择木料,如何模仿原有的刀工,如何调制漆色做出岁月感,如何在最后,用了他自己琢磨的一种极轻柔的打磨方式,让新旧部分在微观的触感上也趋于一致。

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虽然依旧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全是干货。他不仅讲修复案例,也讲他雕刻那些核桃、果核、鼻烟壶内画般微雕时的独门技巧和心境。南风全神贯注地听着,手中的笔飞快记录,遇到实在精妙或不解处,才会谨慎地提出一两个问题,何师傅也一一解答。

林夏依旧扮演着沉稳的辅助角色,在何师傅提到某些历史年份或地域风格时,低声补充背景,确保南风理解无误。他也会在何师傅需要拿取某件工具或参考物时,提前注意到他的意图,帮忙递送。

阳光从高窗的小格子里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老人眼中偶尔闪过的、谈及毕生挚爱手艺时的光彩,和年轻人眼中汲取智慧的渴望。这间堆满“破烂”的狭窄铺子,此刻仿佛成为了传承最精微技艺的圣殿。一老一少,一沉静一专注,围绕着“修复”与“微雕”的极致世界,进行着一场深入骨髓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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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师傅对南风的认可,没有热烈的言辞,却体现在他破例展示的私藏作品上,体现在他毫无保留的技艺讲解上,更体现在他最后,从一堆杂物里翻找出两片薄如蝉翼、雕刻着缠枝莲纹的黄杨木片,递给南风时说的那句话上:

“这对护经板的小残片,修补时多出来的。纹样还算清雅,给你拿去,当个书签,或者……给你书里当个插图。”

这份赠礼,轻薄,却重逾千斤。它代表的,是一位沉默寡言、惜言如金的顶尖匠人,最高的接纳与祝福。

那对黄杨木残片被南风珍重地接过,指尖传来的微凉与细腻触感,仿佛直接触碰到了何老那份沉默的匠心中,一丝极其罕见的温柔。这份赠礼如同一个开关,彻底卸下了何老最后的心防。他不再仅仅是回答提问,而是进入了某种“传道”般的状态,目光掠过铺子里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物件,每一件似乎都能引出一段深埋的故事或一种精微的见解。

他踱步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木架前,取下一个小巧的玻璃匣。里面并非完成的艺术品,而是几十个排列整齐的、大小不一的木制榫卯模型,最小的仅有指甲盖大,结构却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有些甚至看不出是如何拼合在一起的。

“修老家具、老建筑,不懂这个,就是瞎修。”何老将玻璃匣放在工作台上,手指隔空点着其中几个,“这是‘龟背纹’榫,明代窗格常用,看着简单,六片互锁,差一丝就扣不上,紧了崩,松了晃。这是‘云雾勾’榫,用在佛像背光拼接上,要承重,还要隐去接缝,仿若天成。”他拿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像一朵立体梅花的榫卯模型,轻轻一推某个隐蔽的凸起,整个结构“咔”一声轻响,瞬间松散成七八个互不相连的小木块。“看,这是‘藏心榫’,古时候有些机关盒、藏宝匣用它。修的时候,不能光把断口粘上,得先读懂它‘藏’起来的逻辑,不然永远还原不了。”

南风几乎屏住呼吸,凑近细看。这些微缩的智慧结晶,比任何宏伟建筑更让她感到震撼。“何师傅,这些结构,很多在现代木工里已经不用了,您是怎么……保存和理解它们的?仅仅靠修复时的逆向拆解吗?”

何老摇摇头,走到另一个柜子前,吃力地搬出一摞用麻绳捆扎的、纸张脆黄甚至破损的线装书和手稿。“祖上传下来一点,自己这些年到处搜罗、描摹、推算的更多。”他解开绳子,小心翻开一册,里面是用极工整的蝇头小楷和精细墨线图绘制的各种榫卯结构图解,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有些是祖辈笔迹,有些则是何老自己的补充。“有些老物件烂得只剩半个榫头,就得靠这些图,还有脑子里存的样子,反推出它原来的全貌,才能找到合适的木料,用对的方法补上。这不是修木头,是修‘道理’。”

林夏此时轻声开口,对南风解释道:“何师傅这里保存的这些图谱和推算笔记,本身已经是珍贵的非遗文献。很多已经失传的民间榫卯变体,可能只有在他这些纸页里还能找到痕迹。”他的话为何老的“修道理”提供了更宏阔的学术背景。

何老看了林夏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一丝“你懂”的意味。他合上图谱,又指向工作台一角几个看起来黑乎乎、形状怪异的木块和骨块。“那是‘试手料’。”他随手拿起一块布满蜂窝状蛀孔的老木,“修补,不是拿新木头填上洞就完事。你得先练手,用边角料,模仿出同样的蛀孔、同样的腐朽质感,甚至同样的重量手感。练到闭着眼摸,分不出哪块是原物的烂木头,哪块是你做的‘假’烂木头,才算入门。不然,补上去的东西,永远是新家伙,扎眼。”

“所以,‘修旧如旧’的最高境界,其实是‘造假’?”南风若有所思,提出了一个略带哲学悖论的问题,“用全新的技艺和材料,去‘伪造’岁月的痕迹和破损的状态,只为了……让‘真实’的历史痕迹得以延续?”

这个问题让何老再次停下了动作。他凝视着手中那块“试手料”,良久,缓缓道:“丫头,你想得深。这不是‘造假’,是……‘续命’。”他寻找着词汇,语很慢,“老物件就像个老人,身上有疤,有病痛,但那是他一辈子活过来的印记。我们修的人,不是要把他变回年轻光滑的样子,那是骗人。是要帮他稳住这口气,让这些疤和病痛,不要继续恶化,不要让他散架。我们补上去的,不是年轻的新肉,是另一块经历过风雨、懂得疼的老皮。看起来还是那个老人,还是那些疤,但他能继续站着,继续被人看见、记住。”

“续命”二字,沉重而慈悲,瞬间拔高了“修复”这门技艺的精神维度。南风感到心头被重重一击,迅记录下这个词,并在一旁标注:“非复原,非冒充,乃以‘老皮’续‘老命’,存其魂,延其息。”

何老谈兴渐浓,又展示了令他真正被誉为“鬼工”的微雕世界。他从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取出几个核桃、杏核,还有寸许长的象牙果。用一把特制的、带放大镜的夹具固定好,递给南风一个专用的高倍袖珍放大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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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凑近,透过放大镜,瞬间进入了一个微观的乾坤。核桃壳内,竟雕出了完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窗棂可辨,瓦片井然;杏核上,罗汉姿态各异,眉目传神,衣带仿佛随风而动;象牙果上,一幅山水图层峦叠嶂,甚至利用材料本身的色泽渐变,营造出晨雾暮霭之感。最惊人的是一个修补过的明代玉带板上的微型浮雕,何老指着其中一处几乎看不见的接缝:“这里原来崩了一小块,雕的是云纹。我找了块同期玉料的边角,磨成粉混合特种胶,塑出云头形状,再一点一点,用比头丝还细的钻石针雕出纹理。放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出修补痕迹,肉眼看去,就是完整的旧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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