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接过报表,翻阅度很快,目光在几个汇总数据和关键支出项上略作停留,眉心微动似在心算核对,随即舒展,点头道:“账面非常清晰,基础打得牢固。这样我接手后,可以立刻把精力集中在市场策略、客户体验优化和本地文化融合这些软性建设上。”他的反应迅,直接切入了运营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林夏眼中掠过一丝认可。秦鑫找来的人,确实有真材实料,且懂得抓大放小。
“还有这个,”林夏拿出最后一份略显不同的文件夹,“里面是村里一些关键人物的简要介绍和联系方式,以及本地节庆、习俗的注意事项。在这里经营,处理好这些关系,有时比合同条款还重要。”
高风接过这份“软性”资料,眼睛明显一亮,笑容里多了份由衷的感谢:“林先生,这份心意太珍贵了!这正是我最需要了解的‘在地密码’。谢谢您提醒,我一定好好研究,争取真正融入进来。”
所有材料交接、要点说明完毕,高风将文件仔细归拢,态度郑重:“林先生,材料我都初步过了一遍,脉络很清楚。后续具体运营中,可能还会有细节需要向您请教,到时候恐怕还得叨扰您。”
“不必客气,应该的。”林夏颔,“我大多时间都在村里和养殖场,有事随时联系。”
“那就先多谢了!”高风笑容明朗,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座椅上的背包侧袋取出一个设计简约的黑色保温杯,“瞧我,光顾着谈工作了。林先生,这是我老家山上自家茶园产的秋茶,香气还不错,您尝尝看,也算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这举动自然而不刻意,透着待人接物的周到与情商。林夏稍顿,接过尚有微温的杯子:“谢谢,让你破费了。”
“您别客气,一点茶叶而已。”高风摆摆手,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景,“那我就不多耽误您了,我先消化这些材料,下午开始搭建运营的基本框架。”
两人道别,林夏拿着保温杯走出院子。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凉意。他对这位新来的经理印象颇佳:专业能力过硬,思维活跃,行动力强,且人情练达。民宿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或许真能成为秦鑫预期中的那个“标杆”。
他没有停留,转身沿着小径往回走,心中已计划好先去村里那家老字号买好豌豆粉和凉虾——那是南风的心头好。想到她此刻或许正蹙眉斟酌某个词句,或许已忘了时间,林夏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沉稳踏实,踏碎了林间漏下的点点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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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提着打包好的豌豆粉和凉虾回到小院时,南风果然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只是面前的笔记本上又多了几行清秀的字迹。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神从专注的迷蒙切换到清澈的暖意。
“先趁热吃一点。”林夏将小吃放在她手边,又顺手将有点歪斜的笔记本扶正,“我下午去养殖场,估计得晚饭前回来。你确定下午自己去走访没问题?”
“没问题呀,”南风用木签挑起一块裹着酱汁的豌豆粉,满足地眯起眼,“就是去阿嬷家坐坐,聊聊天,我都熟络的。你放心去忙。”
林夏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踏实下来。他没再多待,转身出了门,朝着村东头的养殖场走去。那里有他另一片需要倾注心力的天地。
养殖场里弥漫着熟悉的、并不难闻的草料与牲畜气息。工人们见到他,纷纷打招呼。林夏换上胶靴,径直走向新辟的羔羊育幼区。有几只小羊略显孱弱,他仔细查看了饲料配比和保温情况,和负责的工人讨论着调整方案。又去看了即将出栏的一批肉羊,用手估了估膘情,对账目和出栏安排做了指示。他的身影在棚舍间穿梭,检查水槽、通风、围栏,时不时蹲下观察牲畜状态,或与工人简短交谈。在这里,他是沉稳可靠的少东家,是技术扎实的畜牧人,是能够承担一方生计的支柱。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在他沾了些尘土的肩头跳跃,他的侧脸在专注时显得格外坚毅。偶尔歇口气,他会直起身,望向西边村落的方向,眼神柔和一瞬,然后继续投入手头的工作。
南风吃完林夏带回的小吃,将碗筷洗净收好。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走的棉麻长裙,将相机挂在颈间,录音笔和笔记本放进随身的帆布包。午后的村落很安静,大部分人在歇晌或忙碌于室内。她先去了相熟的阿凤嬢家,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着辣椒,见到她欢喜得很,拉着她的手进屋,拿出自己腌的梅子,话匣子便打开了。南风安静地听着,适时提问,录音笔的红灯悄然闪烁,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偶尔举起相机,拍下老人说话时生动的表情、墙上褪色的年画、或者窗外屋檐下垂挂的玉米。她的神态认真而温柔,倾听时身体微微前倾,记录时笔尖轻盈,拍照时专注地寻找角度,完全沉浸在采撷生活样本的过程中。
走访了两户人家后,南风信步走到村口的老榕树下。这里视野开阔,远处是层叠的梯田,近处有蜿蜒的小溪,几幢老屋的飞檐在蓝天下勾勒出优美的剪影。一阵山风拂过,吹动她棉麻长裙的裙摆,布料柔软的褶皱随风轻轻摇曳。她举起相机,调整焦距,试图捕捉风掠过树梢、光影在溪面跳跃的瞬间。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专注的侧脸,眼神干净得如同山涧的泉水,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宁静的风景里,成为其中灵动而又和谐的一部分。
高风在民宿里将初步运营框架梳理出大概脉络后,决定实地走走,更直观地感受村落的布局、道路、以及村民日常活动的节点。他换了一双更舒适的运动鞋,拿着平板电脑和简易地图,从山脚缓步下行,进入村落。
他走过石板路,观察着民居的样式、晾晒的作物、偶尔遇到的村民的神态,时不时在平板上记下几笔。当他走到村口附近时,一眼便看到了榕树下那个正在拍照的身影。
风拂过,她的长和裙裾微微飘扬,侧脸的弧度在阳光下显得柔和而静谧。她调整着相机参数,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取景框里的世界。
高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认得这张脸。在秦鑫总办公室那张宽大的实木桌上,在一个并不显眼却擦拭得很干净的相框里,放着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这个女子更年轻些时的模样,笑容清澈,眼神里有着相似的、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善意的光。秦总偶尔会对着那张照片出神,虽然从未多言,但高风这样心思敏锐的人,自然能体会到那份沉默背后的分量。
原来是她。秦总在心里守了很多年的那个女孩,南风。
此刻,亲眼见到真人,高风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阅人无数、身边从不缺各色佳丽的秦鑫,会对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夺目耀眼、甚至有些过于安静的女孩念念不忘。那是一种清澈见底的美好,不张扬,不矫饰,像山间自然流淌的风,林间悄然绽放的花,只是存在着,就自带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她与这古朴的村落、悠远的山景奇异地和谐,仿佛她本就属于这里。
高风没有上前打扰,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向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在路边一堵矮墙的阴影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风如何眷恋地拂过她的裙角和丝,看着阳光如何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晕,看着她如何因为捕捉到一个满意的画面,唇角轻轻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满足的弧度。
他觉得,有些美好的画面,只适合远远欣赏。贸然上前,任何一句客套的寒暄,都会像石子投入静谧的湖面,打破那浑然天成的宁静与和谐。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片刻,直到南风似乎拍完了那一组照片,放下相机,低头查看屏幕。高风这才悄然转身,沿着另一条岔路慢慢走开,心中却仿佛被那阵山风、那个身影,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与了然。他理解了秦鑫的念念不忘,也隐约感受到,这个叫南风的女孩,大概早已将根须扎进了这片土地,与那个叫林夏的男人,共同生长成了另一种牢固而温暖的形态。那不是外人可以轻易介入,甚至不应去惊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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