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让人收留,总得拿出些诱人条件。
“你读过书?”孟知彰并未接银钱的茬。
“读过几本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案头那边的目光又决然收回去,片刻道:“睡吧。”
庄聿白心中一喜,眼睛亮晶晶,连声调都上扬:“兄台是答应收留我了!”
笔酣墨饱,气势开合,孟知彰语气不带喜怒:“我不在夜半三更做决定。”
“唧啾——”
窗外一声清亮鸟叫,接着一群鸟雀啁啾不停。邻舍公鸡也开始一声声打鸣。空旷,辽远。
孟知彰从案上抬起头。晨色黛青,透过窗户透进来。
他将手中抄写经卷收了个尾。城中吴员外为母祝寿,请人抄经。孟知彰得了《金刚经》,凡5176字。读书之余抄写,每日能赚个几十文贴补家用。
孟知彰收起纸笔,起身按熄灯苗。
外衫从阔朗肩头脱去,笔挺腰身撑起一层细葛中衣,紧致轮廓若隐若现。
床上的不速之客还在沉沉睡着。孟知彰抬脚来至院中,路过时不经意看了一眼。
卯时二刻,是孟知彰的习武时间,风雨无阻。
竹为剑、影为伴,微凉晨风中一招一式随心变幻。剑气犀利、身姿矫韧,少年之气如在渊潜龙,越攒越昂扬。
不多时,灰蒙蒙的草屋蓬院上,一轮旭日冲出重云,阳光如碎金洒下。
孟知彰调匀呼吸,掏出一方细葛巾帕,浅棕色半截手腕绷出几条青筋,正热血贲张。薄茧轻覆的手,将额间细汗拭去。目光瞥过房门,却陡然一滞。
几件衣衫,胡乱堆叠在门后。
雪白丝绸一角染着……污泥和血迹。
孟知彰向床上看去,只一眼,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斜斜几缕阳光爬上床头,床上人如瀑发丝从枕上垂落,琥珀色在照耀下如烟似霭。琥珀色……
孟知彰眸色一沉,忙走近几步。梦中人仍沉沉睡着,呼吸均匀。
他倾身俯近,似乎急于在对方脸上印证些什么。
白皙清透的脸颊上,眉眼微蹙,睫羽轻颤。左眼凤尾旁,晕染着一粒浅浅的胭脂色红痣。海棠花瓣凌风落雪山,看似造化主无意之笔,却将人衬得可怜又可爱,沁人心脾。
可这琥珀发色、凤尾红痣……
孟知彰眸底波澜暗涌,他站在床前,怔怔看着眼前人。
巧合?难道天下真有这样巧合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为床上人掖好被角,捡起地上的沾血衣衫,轻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