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我眼花了吗?”
莲玉看着杯中茶水荡起的小小涟漪,撑着石桌直起身子,尚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头顶无忧树树枝上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啼叫。
二人仰头望天,九重天上的云彩无端朝着一处汇聚,而云彩中心的漩涡急速扩张丶越来越大,仿若下一息就能延伸到司命殿来。
红杏是九重天的老人,想起千年前的景象,一张脸顿时没了血色,期期艾艾半晌,才吐出完整的句子:“莲玉,幽冥血海的封印怕是破了。”
“破了就去修啊。”莲玉下意识地回答,猛地想起九重天上唯一能修复封印的人,因替她扛了天劫,正躺在白玉池中养伤。
莲玉的心脏好似被系上无形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牵在那人手里,此时,这条丝线冥冥中牵引着她向他奔赴。
不顾身後红杏的叫喊,莲玉甚至来不及驾云,不顾九重天不得御剑的规矩,横冲直撞朝神君府飞去。
在她未留意的地方,一只嫩黄色的毛球奋力直追。
终是让她晚了一步。
“神君和各位将军都走了。”仙侍侧着身子让她先进来再说:“莲玉上神无需担心,封印幽冥血海的锁魂链是神君亲手炼化的神器,以前也有些异动,都被神君安然化解了。”
“可是……”可是神君受了重伤,至今未愈。
莲玉看着仙侍闲适的面容,嗓子里堵着的话化作滚油被她咽下,烫的她五脏六腑燃起一团火,骨缝里都夹着灰烬。
难怪褚庭绝不让受伤的消息泄漏半分。
只有他能,也只能是他。
“我能进去等神君回来吗?”
仙侍赶紧让路:“神君交代过,您能随意出入。”
莲玉勉强勾起唇角,走进一片风和日丽丶鸟语花香的神君府。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他的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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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王宫的地宫中藏有一密室,通过狭窄悠长的甬道,到达窟室。
窟室内每隔三尺便矗立着一盏琉璃长明灯,将窟室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正中央有一仅能容纳一人身位的池子,池水幽蓝,池中生长着一株万年玲珑金莲,莲花长势正好丶含苞欲放。
身穿玄甲的守卫捧来一碗蓝色的液体,桀幽接过碗,亲手将其倾倒于莲花之上,莲花犹如晒干的海绵,将液体一滴不落的吸收殆尽。
一旁安静如空气的灵漪忽然出声:“父王,您不怪我杀了那个女仙吗?”
桀幽接过手巾净手,馀光扫她一眼,沉声笑道:“一个小女仙而已,无需放在心上。”
“若是被……”
“灵儿,”桀幽打断她的话:“杀一个又如何,杀万个又如何?她挡了你的路,杀就杀了。”
灵漪眸光转向幽蓝的池水,鲛人血独有的澄澈:“溟虚并未做错什麽,鲛人一族也未做错什麽,父王何必赶尽杀绝。”
桀幽抚掌大笑,爱怜地轻抚灵漪脸颊:“傻孩子,你娘亲又做错了什麽?无非是弱肉强食,这是天道。你应该庆幸鲛人血能催化这株金莲,否则溟虚这小子早和他的族人在幽冥血海一道团聚了。”
又叹声垂眸,拍了拍灵漪的肩:“委屈你了,父王答应你,金藕成熟後,定留溟虚一命。”
灵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提及先前与褚庭相见之事。
桀幽笑着摆手:“这有什麽打紧的,凡间皇帝还有後宫三千,一个小女仙,转头便忘了。”
接着安慰道:“你无需担忧,赐婚圣旨不日就会下发。待你二人成婚後,届时父王会亲手送上金藕,让褚庭神君扶你做正妃,来日他登上天帝之位,你就是三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只有如此,父王才有颜面下去见你娘亲。”
灵漪垂下头,脸背着光,看不出是喜是忧,只轻轻应声,默然跟在桀幽身後。
在甬道的尽头,看见了在侍女搀扶下勉强站立的溟虚。
见她过来,溟虚扯起嘴唇朝她笑了笑,方取过血,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如蝉翼丶一捅就破的宣纸。
灵漪心底呢喃,真是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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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侍将莲玉请到寝殿旁的偏殿中,一叠叠瓜果点心鱼贯而入,小仙姬看着她的脸色,谨慎地介绍每一样点心。
莲玉实在是没有心情,让所有人退下,独自一人守在殿里。
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滴漏每滴落一滴水,她的呼吸便停顿一下。
或许是不该来此,若是在木兰院,急就急吧。
可曜辰神君府上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毡檀香霸道得往她脑海里钻,搅得她思绪化成一滩烂泥。
莲玉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中,身子簌簌抖动着,须臾之後,空荡的寝殿里响起蚊蚋般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