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对你说晚安
刘涵嘉搬来几块破旧木板,年轻女性搭把手,两个人在角落搭了个简易床铺,让浩浩能够躺下。
她手中紧握着从废墟中捡到的铁棍,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这座废弃工厂以前是某组织的基地,後面成员因为食物分配不均而决裂,再加上花期爆发导致的感染加重,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成了刘涵嘉这几年的住处。
她早已习惯这个空荡而破败的场所。
啃着冰冷无味的压缩食品,不断往返于黑市之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任务完成获得的情报点。
她熟练地从角落中找出各种物资,喂醒来的浩浩喝下退烧药。
年轻女性有些欲言又止地望向她,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麽,却又只是沉默。
“你想说什麽就说出来吧。”刘涵嘉道。
“刘小姐,”她嗫嚅道,“您刚才为什麽不跟那些长官回去?”
“因为,如他们所说,我现在是逃犯。”她擡眸,神情有几分嘲讽,“那你为什麽不选择跟他们走,反而要跟杀人犯同路?”
年轻女性认真道:“我不相信别人说的话,我们萍水相逢,您却愿意帮浩浩看病,我觉得这其中有误会。”
“为了活下去,什麽道德丶法律都会被通通抛诸脑後。”刘涵嘉目光深邃,透着历经沧桑的疲惫,“仅凭感觉就判断一个人的好与坏,你太单纯了。”
年轻女性却执拗地摇头:“因为您是医生。”
那样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神,她在哪里见过呢——
“涵嘉,今年的优秀职工又是你,恭喜你啊。”
“小嘉姐姐,我吃了药是不是就不会难受了呀?”
“刘医生,谢谢您的照顾,我老伴说他的腿再也不疼了。”
“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和你爸好着呢,孩子。”
“刘医生,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妹妹吗?”
……
她失神地转过身去,抚摸着浩浩滚烫的额头,喃喃道:“别说傻话了。”
她的目光透过工厂满是灰尘的窗户,浅浅的月光映照在窗棂,眼眶却湿润了。
“我还没介绍过自己,您叫我阿婉就好。”年轻女性坐在她旁边,垂落的长发编成麻花辫。
一旁的浩浩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小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什麽呛到了喉咙。
阿婉冲到床边,眼中满是焦急:“怎麽会这样?”
“这是花肺前期的症状,如果今晚上不能退烧,他的身体也快受不住了。”刘涵嘉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自从离开医疗所,她鲜少再出现这样的情绪。
就像是把过去的自己给解离,血淋淋地撕开皮囊,置入另一颗麻木不仁的心脏。
浩浩眼睑轻轻颤动,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破旧毛毯,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
“妈妈……难受……”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妈妈在。”阿婉尽力扯出一个温柔的笑脸,轻轻拍打着小男孩的後背。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如果不能药物降温,只能用冷毛巾试试看了,我在这里照顾他,你去附近的溪流打点水。”刘涵嘉说。
“那,毛巾呢?”阿婉慌乱道。
刘涵嘉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资源有限,先用这个吧。”
这是最难熬的夜晚。
她与阿婉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孩子从最开始的高烧,到後面浑身发痒,四肢出现越来越多的红点。
即使她们都知道,花肺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感染後的人除非持续注射阻断剂,才能不断延缓花肺的进程。
可她们根本没有这麽多的药剂。
女人摸索着摘下面罩,露出半张温婉美丽的面容。
“你疯了?”刘涵嘉立刻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女人推开。
“谢谢你,刘小姐。”她微笑着,“我只想最後跟我的孩子告别。”
“浩浩是我的希望,也是我支撑下去的动力,可偏偏上天要把他带走。”阿婉含泪,笑容却那麽美,“我不在乎什麽花肺,这都无所谓了。”
她将小男孩抱在怀里,静静地等待着死神降临。
“为什麽要带他来这里?”刘涵嘉垂眸。
“来找孩子的爸爸。”女人道。
“但是没有见到,他可能已经离开了,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