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像一根黑色的楔子,钉穿了书房里刚刚升腾起的些许暖意,将凝固的空气再次劈开一道冰冷的裂缝。
萧夜澜的目光从箭杆上那个诡异的血滴“画”字符号,缓缓移到了柳惊鸿的脸上。她的神情没有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他却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刚刚才松弛下来的气息,在瞬间绷紧了,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嗡嗡作响。
这不是面对“鬼面”时的那种被挑起兴致的兴奋,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警惕,仿佛有什么沉睡在深海的巨兽,被这支小小的羽箭惊醒了。
柳惊鸿的手指,覆盖在箭杆的符号上,指腹的温度,似乎都无法焐热那冰冷的刻痕。
“画皮”的紧急联络信号。
这个信号,在“天机阁”的密级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它不属于任何常规情报传递体系,更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古老契约。柳惊鸿在前世的记忆里,只在最机密的档案中见过关于它的描述。
它的启动者,代号“墨”。
“墨”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传说。在“天机阁”内部,他是与“幽灵”齐名的存在,甚至比“幽灵”更加神秘。“幽灵”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影子,而“墨”,则是渗透进骨髓里的毒。没人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知道他像一滴墨,早已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南国这幅巨大的画卷之中,成为了画的一部分。
而启动这个信号的唯一条件,档案里只用了八个字描述:乾坤欲覆,社稷将倾。
足以颠覆两国格局的惊天巨变。
柳惊鸿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亲手埋葬“画皮”这个身份,要从那张棋盘上跳下来。可现在,棋盘本身,似乎要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掀翻了。
她缓缓拔下那支箭,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箭矢离柱,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孔,像一只窥探着屋内一切的眼睛。
“看来,你的麻烦,比我的更大。”萧夜澜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沉,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没有问这是什么,也没有问代表了什么,只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将问题抛了回来。
柳惊鸿转头看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也倒映着他沉静的面容。他站在那里,像一座山,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丝毫动摇。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如何解释、如何隐瞒的念头,都显得有些可笑。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对彼此智商的侮辱。
“这不是我的麻烦。”柳惊鸿将箭矢平放在桌案上,指尖在刻着符号的地方轻轻一点,“是我们的。”
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这是‘墨’的信号。”
“‘墨’?”萧夜澜的眉峰微微一动。
“北国埋在南国最深的一根钉子,一个连我都不知道身份的影子。”柳惊鸿的语气很平,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这个信号,等同于‘天机阁’的最高警报。它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南国……或者北国,即将生一件足以让天塌下来的大事。”
天塌下来。
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轻描淡写,却比千军万马更具分量。
萧夜澜的眼神,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走到桌案前,看着那支箭,目光锐利。他明白柳惊鸿话里的意思。能让“墨”这种级别的暗桩,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启动最高警报,那即将生的事,必然已经出了所有人的掌控。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柳惊鸿的面前。她看着那支箭,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被割裂成两半的人生。一半是冰冷的“幽灵”,一半是刚刚开始有了温度的柳惊鸿。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拿起那支箭,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萧夜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本来想,办完我那场风光的葬礼,就彻底跟过去告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茶馆,养几只猫,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萧夜澜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现在看来,”柳惊鸿将箭矢往桌上一扔,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的退休计划,得推迟了。毕竟,天要是塌了,砸在哪儿的茶馆,都不安全。”
她这番话,带着一种特有的、在绝境中也能开出玩笑的“疯批”气质。
萧夜澜看着她,眼中的凝重,渐渐化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知道,她做出了选择。不是作为“幽灵”,也不是作为“画皮”,而是作为柳惊鸿,作为他萧夜澜的盟友,做出了选择。
“那么,护国公殿下,”柳惊鸿双臂环胸,挑眉看他,“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我们这对‘亡命鸳鸯’,是不是该合计合计,先从哪儿开始,把天给顶住?”
“亡命鸳鸯”四个字,让她说得戏谑又坦然。
“好。”萧夜澜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却是最重的承诺。他拉过一张椅子,示意柳惊鸿坐下,自己则重新站回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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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联手”的势头,在这一刻,才真正显现出来。不再是互相试探的博弈,而是目标一致的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