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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钢印无言惊需起于静室（第2页）

王民众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搜查令上，那鲜红的印章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耳边，李贵那来自“坟墓”的指控声还在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搅动着他的神经。

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塌陷，周围奢华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离他远去。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完整的、有意义的音节。

豆大的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鬓角滚落，迅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领口，在脚下那块意大利进口的手工羊毛地毯上，洇开一片绝望的深色痕迹。

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颓然瘫倒在自己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宽大真皮座椅里，面如金纸，眼神空洞，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

市委大楼顶层，高育良的办公室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之中。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正在苏醒，车流如织。

高育良刚刚放下那部直通省委的红色保密电话，听筒里，赵立春书记那语重心长、仿佛字字千钧的嘱托似乎还在空气中萦绕：“育良啊，民众钢铁厂是吕州的纳税大户，是地方经济的重要支柱，牵一而动全身啊。”

“王民众这个人，过去也是为地方展做出过贡献的。办案，当然要依法依规，这个原则我完全支持！但是，育良同志啊，我们也要有大局观，要考虑到社会稳定这个重中之重！企业几千号工人的饭碗，背后就是几千个家庭！处理起来，一定要慎之又慎，把握好分寸和火候”

高育良没有立刻回应秘书林卫华询问的目光。他踱步到窗前，背着手，静静地凝视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行人和车辆。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片刻后，他转过身，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端起了那杯温度正好的青瓷茶杯。温润的瓷壁贴合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细腻的釉面，动作从容而专注。

高育良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无声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冷峭的讥讽：贡献？赵书记，您口中这沉甸甸的“贡献”，是指王民众偷逃国库数以千万计的税款，充实了自己的腰包？还是指他买凶杀人，用血腥手段清除障碍？几千工人的饭碗固然重要，但法治的尊严、社会的公平正义、无辜者的生命，难道就不是更重的“大局”？这轻飘飘的“慎重”，底下压着的，可是带血的筹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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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华，”高育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稳稳地铺陈开来，“你记录一下，立刻给省公安厅和我们吕州市局一份正式督办函。”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林卫华，那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督办函要点如下：关于民众钢铁厂王民众涉案一案，各级办案机关务必始终坚持依法办案、证据确凿、程序正义这三项铁的原则！任何环节，都不得有丝毫逾越和含糊！”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而笃定，“同时，请以市委办的名义，协调市中级人民法院方面。请他们在确保司法公正、程序合法的绝对前提下，对此案加快审理进度。效率，不能以牺牲公正为代价。”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而辽远，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更广阔的天地：“至于王民众个人过去可能有过的一些所谓‘贡献’，”他特意在“贡献”二字上加了轻微的、却足够引人深思的停顿！

“法律，自有一杆最公正的秤，会去衡量他的功过是非。我们作为党的干部，作为人民的公仆，要时刻牢记，我们办案，不仅要对法律条文负责，更要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赋予的权力负责，最根本的，是要对得起吕州千千万万老百姓的信任和期待！这才是真正的大局！”

林卫华迅而工整地记录着每一个字，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敬佩。高书记这番话，举重若轻，绵里藏针。面对来自省委一把手的直接关切和压力，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巧妙地用“依法加快审理”接住了对方“大局为重”的暗示，既表明了坚决依法办事的态度，又堵住了任何试图干预具体司法的口子。

最后那句“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和期待”，更是把根深深扎进了民心的土壤里，把政治高度和人民立场牢牢地结合在一起，让人无可指责。

他肃然应道：“是，高书记！我立刻去起草督办函，确保第一时间出！”

月牙湖畔，国际高尔夫球场的草地在上午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绿意，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一场由吕州工商联主办的“迎春企业家慈善交流午宴”正在这里举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息。

高小琴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月白色香奈儿风职业套裙，身姿窈窕，宛如一株临水照影的清雅水仙。她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香槟，正被几位省报财经版块的资深记者“不经意”地围在中间，谈笑风生。

“张记者，李记者，真是好久不见了，”高小琴笑容温婉得体，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看各位神采奕奕，想必最近又有大作了？说起来，咱们吕州最近的营商环境，在高书记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可是肉眼可见地蒸蒸日上，越来越规范，越来越有吸引力了呢。”

“是啊是啊，”一位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记者笑着附和，他是省报财经版的副主任，“高总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对了，”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高总，听说龙腾集团最近在咱们吕州又要有大动作？大手笔啊！哦，还有，今天早上好像看到新闻推送，民众钢铁厂王董那边…似乎有点不太寻常的动静？您消息灵通，有没有什么内幕可以给咱们分享一下？”

其他几位记者也竖起了耳朵，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高小琴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露，指尖优雅地轻轻抚过冰凉的香槟杯壁：果然来了。这些记者的鼻子比狗还灵。王民众这艘破船要沉了，但绝不能让他沉船时溅起的浪花，污了龙腾的船帆。

高小琴优雅地抿了一小口香槟，眼神清澈如水，语气自然而诚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坦荡：“王董是我们吕州本土成长起来的优秀企业家，民众钢铁厂更是吕州工业战线多年的纳税先进单位和标兵企业，为地方经济展做出过贡献。”

她微微停顿，目光真诚地扫过每一位记者，“这次的事情，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我相信，王董作为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配合警方调查，理清一些可能存在的情况或误会，是他作为公民、作为企业法人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她将“配合调查”和“厘清误会”这几个字咬得清晰而温和，“我更相信，我们吕州的公安机关，一定会依法依规、公正透明地处理此事。真相总会水落石出，清者自清。我们龙腾集团作为扎根吕州多年的企业，对吕州不断优化的法治环境和越来越好的营商环境，始终抱有坚定不移的信心。”

她成功地将“犯罪嫌疑”淡化为“可能存在的情况或误会”，将“接受调查”定性为“履行公民义务”，并为事件预设了“清者自清”的舆论基调。

她话音刚落，一位相对年轻的记者似乎还想追问：“高总，那如果调查结果最终显示王董确实存在问题，您觉得这会对吕州的投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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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琴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带着一种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力量，巧妙地截断了对方的话头：“这位记者朋友，法律会给出最权威、最公正的答案。这不是我们企业家应该去妄加揣测的事情。”

她话锋一转，笑容更加明媚，“我们企业家要做的，就是专注自身展，诚信守法经营，同时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回馈社会。就像我们龙腾，一直积极参与吕州的各项公益慈善事业，比如这次‘春蕾助学计划’”

她自然而流畅地将话题引向了龙腾参与的慈善项目，并列举了几个具体感人的助学案例。记者们被她的讲述吸引，纷纷低头记录，暂时无人再纠缠于民众钢铁厂的风波。

高小琴看着记者们专注记录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冽的弧度：王民众，你的戏该落幕了。断尾求生，是时候安静地消失在舞台后方了。舆论的缰绳，必须掌握在懂得分寸和火候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