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唐宁对此却兴味寥寥。
她看向那些瑰丽珍宝的目光,就和看到一块石头、一片白云并无区别,别说是展颜开怀,视线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停留也没有。
很显然,珍宝无法令她动容。
她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但这并没能令神十一改变想法,他只是不再纠缠于那些奇珍异宝,而是改为按照人间女子的喜好,开始带回一些精致华美之物。
锦衣玉袍、簪钗镯坠、梳篦镜奁,乃至胭脂水粉。
只可惜,这些同样未能获得唐宁的青睐。
每当神十一带回这些给她时,她都只是淡淡道谢、妥帖放好,但转头之后,却再未将它们取用把玩过哪怕一次半次。
其后,神十一又带回过不少种类。
大到屏风柜架,小到丝竹管弦,类别之繁杂,几乎快要将整个神殿都装点成人间模样。
可唐宁依旧未曾流露过任何别样的情绪,她总是那样平静,那样淡然,仿佛对所有东西都是那样一视同仁。
直到有一天。
神十一带回了一幅人间画作。
当那幅画卷展开的刹那,唐宁眼中清晰地闪过了一丝光彩,仿佛是在万千灰暗的尘埃里,倏然看见了一颗璀璨星辰。
“这是什么?”她问道。
她这明显不同于往常的反应,让神十一瞬间明白他终于戳中了靶心,恰逢其会的是,他这次带回的不仅是画作,还有齐全的笔墨纸砚。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悠然铺开画纸,取出各色颜料水墨,而后倾身握住她的手,带她在画纸上勾出了第一抹颜色。
“这是画笔,以笔着墨,就能在纸上绘出任何所思所想之物。”
于是,唐宁就顺着那一抹颜色,在画纸上继续勾勒了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执笔作画。
但令神十一都为之讶然的是,她于绘画一事上竟有着惊为天人的强大禀赋。
明明只是初次接触,她却已然画出了一幅堪称完美的画作,就好像那画笔从来就属于她、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而她只需随心所欲,就能令所思所想呈于纸上。
从那一天起,唐宁终于不再无所事事。
就像草木终于长出根须,飞鸟终于找回了羽翅,她得到纸笔,就仿佛寻得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山中日月长。
但从前漫长乏味的时光似乎也变得不再那样难熬,只要她执起笔,光阴便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流转,而她眼中曾经黯淡下去的光彩,也因此而重新亮起了些许。
神十一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为自己又一次的计获事足而满意非常。
而为了让她眼中那点光彩继续保留下去,他甚至“慷慨”地主动将她的活动范围从神殿放宽到了整座天虞山,告诉她往后不必再囿于神殿,只要不离开这座山,山中任何地方她都可以随意前去。
这份“慷慨”无疑只是将狭小的樊笼稍稍拓宽了些许,但对于彼时的唐宁而言,哪怕只是一座天虞山,也的确已经有着诸多她不曾见闻之物。
藤蔓,野花,晨露。
蝴蝶,鸟鸣,野果。
这看似寻常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也给她的画作增添了不少鲜活生机。
而整个山中她最为青睐的,便是地处山腰的那条瀑布,她总爱在瀑布下的那块巨石上展开画纸,而后勾勾画画就是一整天。
于是自然而然地,那条瀑布成为了她最常去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黎墨生——
作者有话说:[1]、[2]、[3]、[4]引自先秦·佚名《祭辞》
[5]、[6]、[8]引自唐·蒋挺《郊庙歌辞·祭汾阴乐章·凯安》
[7]引自唐·贾曾《郊庙歌辞·祭汾阴乐章·雍和》
第24章前尘(三)“我们也能成亲吗?”……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
瀑布之下,巨石之上,唐宁半跪在画纸前,静静勾勒着笔下的画作。
温柔的夕阳斜斜洒在水雾之间,仿佛给那方寸之地镀上了一层柔光,也仿佛令那执笔作画之人融入了此间山水,成为了画作本身。
山中虽是寂寥,但时常也有野兔松鼠等物在林间穿梭,所以当唐宁感知到有活物正在接近瀑布这边时,起初的她并没有在意。
然而,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那感知也越来明晰,她这才隐约意识到,那似乎不像是某种动物,倒像是……人类?
唐宁不禁有些诧异,倏然转头看向了潭边树林。
下一瞬,她便与刚从树后转出的黎墨生来了个四目相对。
刹那间,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了一抹惊艳。
然而惊艳之后,又多出了几分讶然,还有一丝不甚确定的犹疑。
带着那一丝犹疑,黎墨生眨了眨眼,试探般地又往前迈出了几步,而唐宁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步步走近,眸中疑惑丝毫不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