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容易得手?”唐宁完全不能理解。
在启恒的故事里,牧戚甚至是所有灵体中最早知道净石存在的人。
就算他暂时还不知道净石能作用于灵体,也已经比其他灵体更有信息优势、更可能产生防备心,又怎么会是更容易得手的那一个?
启恒闻言,偏过头来,莫名笑了一下,以顽童般天真的口吻说:“因为他对我有亏欠啊。”
唐宁怔住了。
启恒若无其事道:“先前我说‘他们偶尔会来找我’,其实根本没有‘们’,每次来找我的都只有牧戚一个。而他每次出现,不是送东西就是关心近况,说他像个活爹都不为过。”
牧戚对启恒的确是有歉疚的,虽然他从未宣之于口,却一直在用行动尽力弥补。
而当时的启恒心中有怨,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漠然,以至于牧戚“弥补”了许久,反倒是越弥补越加深了负罪感。
“当然,”启恒轻飘飘道,“当我决定要以他为下手目标之后,态度肯定就不能再那么差了——我摆出了一副已经原谅了他,想跟他做朋友的姿态,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我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已经……”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逐渐弱了下去,眼神迷离地望着远处的虚空,像是有些出神。
他的眼前蓦地闪过了很多碎片——
有深夜里牧戚带着他飞上高塔,陪他在塔沿上喝酒,一边谈笑一边俯瞰着脚下万家灯火。
有大雨中他被人推搡欺负,牧戚干脆利落地为他出头。
有他打开箱子数家当,牧戚一个接一个地从怀里掏宝贝,乒铃乓啷丢进他的箱子里。
有他背着行囊搬了新家,牧戚一边忙前忙后收拾,一边细数还有哪些东西需要置办。
甚至还有……
当他垂垂老矣,需要再次转生的时候。
牧戚告诉他,早就替他选好了一个良善人家重病垂危的孩子,承诺会带着他的净石守在那孩子身边,一旦孩子离世,他便能第一时间转生。
于是当他转生成为婴儿,睁开眼的第一瞬,看见的便是守在旁边的牧戚,和他面上的欣然笑意。
……
所有记忆的浮现都只在短短几息之间,但唐宁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你就已经什么?”
启恒这才陡然回神,下意识眨了下眼,然后便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姿态,轻轻一哂:“我就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让他对我言听计从。”
唐宁莫名觉得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古怪,但也想不通个中关窍,索性不去纠结:“然后呢,你是怎么拿走他本源记忆的?”
启恒喉头滑动了一下,扯起嘴角笑道:“我跟他说——既然你天天都在我身边待着,不如也附个人身吧,省得我天天对着空气说话,人家还以为我脑子不好。”
“就这么简单?”唐宁意外。
“就这么简单,”启恒不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他就去青泽山,取了极净之水回来。等他附上极净之水的时候,净石就收走了他的本源记忆,我也就大功告成了。”
唐宁想了想,道:“取走本源记忆也只能让他不再能动用灵力吧,那你呢,你又是怎么进他灵体的?”
启恒再度出神了一瞬,继而露出了微许不耐的意味,似乎并不想展开说。
但他最终却还是说了,只不过说得十分潦草:“我等那滴水长到五六岁,安置了一个延时触发的机关,在他睡着的时候先自杀、进了净石,然后等机关触发杀了他,他灵体脱离肉身的一瞬间,我不就进去了?”
虽然他答得潦草,但唐宁也大致听懂了。
只是她没太想通一件事:“为什么你要等他长到五六岁?”
如果启恒想占的是肉身,这种等待还可以理解,毕竟变成婴儿有诸多不便,而等肉身长到五六岁再夺取,便能自由行动了。
可他要占据的是灵体,灵体不论何时脱离肉身,都会是成年体,根本没有这种顾虑,他又何必多等那五六年?
启恒大概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问,被问住般默了片刻,随即竟是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你用不着知道。”
先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唐宁忍不住眯了眯眼。
但启恒既然这么说了,显然是不愿解释,唐宁便也没再深究,转而问道:“然后呢,你把他的净石销毁了?”
从启恒先前想对黎墨生做的事——“偷走蝴蝶销毁”来看,销毁本源记忆的方式大概就是销毁净石,不管是锤砸、捣碎、还是磨成粉,总之,本源记忆没了载体,也许就会彻底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启恒转回目光,神色不明地盯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掂量究竟有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末了,他似是终于有了决定,满不在乎地哼笑了起来:“没有,我说过我不恨他。”
“我只是把他的净石藏在了某个地方,说不定某天沧海桑田,他也‘运气好’,也能遇到个樵夫什么的,再重返人间呢?”
*
与此同时,上百公里外的县医院。
病房走廊里。
黎墨生等人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向里面病床上的陈岩。
病床边站着两名警察,正在试图对陈岩进行审问,可陈岩的态度却极为不配合。
“陈先生,”警察严厉道,“我劝你最好配合一点,你的所有表现都会记录在案,成为你量刑的依据。”
“我说了我有内伤!”陈岩胡搅蛮缠道,“我要求做全身检查!”
刚吼完这句,他余光瞥见玻璃窗外,黎墨生愈发森然的眼神,吓得缩了缩头,用两名警察的身子隔开了窗外的视线。
四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