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坏
夜很长。
酒肆伺候的人全数退至外头,屋内一人都没有,唯有程女官在门边守卫。
浸泡在浴池时,牧荆不断回想戟王今夜的表白。
他说,他是她的,从身到心皆是。
此话意涵颇深,牧荆不得不深思。
往昔当她口中说出她属于他时,出自真心实意,可她自知难以兑现。
但戟王就不同了。
不发疯的时候,他克制且理性,说到做到,这句话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句承诺。
可他在承诺什麽?
要与她同游四海?
这几乎是异想天开。
在明知她身分的状况下不逼她做回王妃,于她而言已是恩典。她不敢奢望他放下大齐的权势与地位,跟她走。
他声势如日中天,正是年轻力盛时,身为太子最有力的臂膀,亦是天子最宠的皇子,现任与下一任帝王最看重的皇室宗亲,三年来建功立业,手段虽酷烈,可言官们看在戟王尽心尽力的份上,也不大好明目张胆编排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抛下皇子权势与她漂泊四海。
然而如若不是,那一句秦子夜是你的,会是什麽意思?
总不会是一场自我感动?他讲出这句话时,确定没喝椒粕酒?
真是比谜还谜的男子。
牧荆叹气。
不过既然他已承诺不逼她做回王妃,只让她做他的妻,这意味着她安全了。
至少,在比较之下。
王妃是皇子的附属,一辈子遵循皇室礼教,妻就不同了,与夫同等地位,没有谁附属于谁。
哪一天他惹她不悦了,她可一张和离书自请而去。
当然,无论是做夫妻,还是成家,都还太过遥远。
暂且搁置不想。
牧荆取出弥天叶粉末,将之融入水中形成的液体,可洗去黥面。
戟王先前所言并无错,血藤汁液绘在人肤上的黥面难除,不过除了人血,尚有南洋的弥天叶可洗去。只是南洋离大齐有千里之遥,是以戟王并不知晓。
早已预料到会有这麽一日,在他放下皇子身段,极尽所能温柔铺陈讨好,加以掏心掏肺取悦她,他心中必定期待回报。
而他要的,便是她往日的容颜。
经过三年,她的容颜当然有所改变,肌肤早已不复昔年的娇美与柔嫩。
身上的疤痕更是怵目惊心。
如今的她,还能令他怦然吗?
其实她不揽镜自照已有段时日,不太知道现今是哪副德性。
可这里却连面镜子都没有。
环顾四周,仍是不见半枚铜镜。不知是戟王刻意藏起,亦或是酒肆恰巧没有。
少了铜镜确实不大方便,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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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牧荆沐浴的空档,戟王召程女官前来询问杜玄退兵的善後事宜。
几朵水仙花灯盛放于琥珀琉璃盘中,戟王没什麽表情,眉眼轻垂,问:
"定陵城如何?"
程女官:"禀殿下,定陵城城中贵户多半凋零,被杜玄毁得几乎不剩。"
"其馀呢?"
"除了数百间商贩的屋子被火烧,百姓们的生计倒没太大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