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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花（第2页）

他转过身来，低头问季节：“怎麽样，找到那个楼了吗？”

季节十分豁达地说：“找到了！”

那个叫本杰明的男志愿者热情洋溢，参与篷顶治理工作。本杰明拿着季节的长柄雨伞，捅向一处兜水的篷顶，水流四散，篷顶也漏了个小洞。

本杰明叹了口气，觉得篷布破了可惜，季节安慰他说总比被积水压塌了好，还说这就像时代变迁带来的震荡。本杰明说，一时之间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损我。雨披姐也调笑说，当然是损你了。

谈笑之间，时间临近八点半，最後送一圈货就下班。这回季节捞到一辆小板车，拖车走了两个弄，感觉这车十分称手，比想象中的好推。就是自己不认路，只能送最近的弄。

八点五十，四个人在棚子下脱掉防护服，互相消毒，互道再见。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就像拜过把子的兄弟姐们一样，有一种患难与共的默契了。

回到家里，季节花十分钟洗澡，十五分钟吹干头发，然後躺床上划开手机，发现狐朋狗友们还激战正酣，顺便等着她上线。新一轮游戏开局，季节加入其中，其馀四人是老凤，老D，瓶子和老盆。

屏幕上，五个人的头像和网名整齐排列：咬哥的板车，二凤，爆二凤，阿司匹林，毕业不失业。

连日苦练，季节有所进益，逐渐上道，打不过就跑，转身逃窜这一招的身手比谁都快。瓶子赞许地说：“对了，这个游戏的精髓就是要茍住，茍到最後就胜了。”

季节情不自禁地说：“就和我那茍活的人生一样。”

後来老凤突然说有个邮件要回，然後空挂着会议，匆匆忙忙回复工作去了。老D啧啧称奇：“老凤贵为沪上徐汇土着，血统纯正，竟还志存高远，甘于奉献。”

老凤的声音幽幽传来：“都是被逼无奈，咨询公司还我青春。”这时老盆插嘴说，老凤家祖坟在远郊，并非世代居于浦西。老D讶异地说，原来老凤是串儿？

老凤沉重的声音再度传来：“D神，我还没死，我听得见。”

季节边逃跑边问大家都吃了吗？她向几人娓娓道来，说今天当班时有所耳闻，相传居委要从慈善超市等渠道引进食品和生活用品，供居民订购，每隔几天组织一次。三街坊有，瓶子他们住的六街坊应该也有，毕竟两个小区挨着。

瓶子说有些小区已经发物资了，五花八门，蔬菜，面饼，粽子月饼，品类丰盛。老D说，肯定是老凤住的这种小区。

会议室内哄堂大笑，都知道老凤实际也住老房子。老凤的声音又传出来，D神你不是来过我家麽。

游戏输完，狐朋狗友们做鸟兽状散了。季节切到聊天界面，在991群里问道：“请问是不是还有大群发布排班信息？”她终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先前多有误会，目前所在的991群并非真正的大群。

她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期待着。也许王者小夥会记得那天她的提问，据此认出她的微信号，发来添加好友的申请。

不多时，有个叫小条的志愿者来加她，上来以後一句话没说，直接把季节拉进大群，群名是：三街坊抗疫担当（派送青年组）。粗略看来，此群汇聚了衆多核心成员，为志愿者队伍的骨干力量。

小条冷冷地告诉季节，进群後跟群主说一下自己有空的时段，群主就是队长。不等季节感谢，小条又问了一连串问题，你一般什麽时间能来，是否是党员，周末呢？

这人语气如冰，用词生硬，毫无表情或飘号，让季节诚惶诚恐，猜测对方是一心向党的老大爷。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像是一朵莲花，上面有青鸟飞过，右侧题有一竖行毛笔字：来生愿做一朵莲。

她老实回答道，每天晚班都能来，不是党员，周末白天也可能加班，但晚上一定都有空。

小条大爷不再回应，那气派至少是退休老干部。季节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只有一篇宣传防疫卫生常识的文章。而季节自己的朋友圈设成三天可见，近期都没有露脸，目前唯一一条可见动态是在痛骂领导和客户。

再退出来，发现小条大爷不声不响地发来一张三街坊的电子地图，比她在大门口牌子上拍的清晰多了，令季节如获至宝。

季节的头像是个表情包，上面的题字是：MLGB-mylifegettier。头像MLGB诚恳地说：谢谢您。

莲花与鸟的头像，淡漠地对她说：不客气。

和队长报备後，季节翻了翻大群的消息，发现本杰明和雨披姐也在里面，还有那天的躁动大爷也在，好像还是积极分子，正在承诺自己会给志愿者用的灯盏换电池。躁动大爷头发花白，却起了个言情小说男主的名，叫景文。

有个志愿者大爷每天开着自己的车来大门口，把後备箱装满快递，驱车在小区中穿行配送，往返多次，让季节印象深刻。现在驱车大爷正在群里发送手写的丶略有错字的段落。原来大爷名叫二个赤，签名是：张赫——赤子之心丶赤诚相待。景文非要管驱车大爷叫叔叔，管小年轻志愿者叫兄弟。

王者小夥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浮现。而一号楼的楼栋群里竟比志愿者大群还热闹，楼里邻居们在104的团结下，情谊突飞猛进，在谈论局势和人生。

在雨里站了几小时，此时困倦突然袭来。季节倒在床上，在沉入无边梦境之前，她模糊地想到，明天他还会来吗？他叫什麽，多大年龄，志愿行动结束那天，他们会失去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