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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正值重阳,在此之前,萧玠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夏秋声的儿子已经三岁,名唤裁冰,从小与萧玠亲热,见他独自从庭中站着,便如往常一样,将手中木球向萧玠抛去。
但萧玠并没有与他一来一回地抛球游戏。那木球砸中左胸的一瞬,他像被擂了一记重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出一道撕裂的哀嚎。夏裁冰被吓了一跳,当即大哭起来。
夏秋声闻声赶到,他冲到庭中抱住萧玠时,萧玠奋力挣扎起来。夏秋声急忙道:殿下,是臣,臣是夏秋声,臣是老师。
萧玠睁开眼睛,夏秋声现已有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他大口喘了会气,视线聚焦后瘫软在地,似乎想安慰惊吓啼哭的夏裁冰,却不出半点声音。
夏秋声拍打他的后背,问:怎么了,殿下,生了什么事?
那只木球仍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碰到萧玠的腿才停下。
萧玠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些直,我看到了老师。
但李寒的身影一闪而过,像个花眼。萧玠追他进屋,屋中空空如也;随他拐进回廊,廊下空无一人。他茫然环视四周,眼前一切景物摆设都加旋转着。萧玠大口喘息之际,庭中爆一声尖叫。
他冲向庭间时没有看到李寒,却看到仆婢围绕的夏秋声。
脸色灰白,双目迟滞,右手背在身后,悲悯地看着他。
萧玠忙冲上去,语无伦次叫道:老师,老师呢,老师呢?
夏秋声视线低垂,右臂微微一动。
萧玠一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萧玠摇头后退,看他把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来
不不不不
一只外袍裹成的、滴着血的
不!!
那只包袱一抖,那颗带着腥气、血淋淋的球体人头准确无误地向萧玠胸口跃来。
夏秋声遣退众人,亲自扶萧玠上床,喂安神汤给他。萧玠一口一口慢慢吃完,在他起身时避开他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声音嘶哑:老师,我想去行宫。
夏秋声眉头紧蹙,在矢口否决前,先把萧恒搬出来,殿下知道,陛下不会答应,臣不能抗旨不尊。
萧玠说:老师,行宫是个好去处,教坊在那里,我可以去练练琵琶。挨着宫城也不算远
夏秋声肃然道:但殿下先前在行宫出了多少事,行宫又有多少人的眼线?臣是殿下的臣子,更是殿下的老师,怎能将殿下置于如此险地?
萧玠笑道:在那里,也不会更坏。
夏秋声心头一颤。
萧玠看着自己的手,灯火下,细微的颤抖被放大成影子在墙上剧烈的抖动。他说:我现在不太能控制自己了,今天您也见到了裁冰还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到他。今天我手上没有东西,可万一我拿着一块砚池,一把果刀我不知道哪天就会做追悔莫及的事。
夏秋声道:臣可以送裁冰去岳家。
老师,你要上朝,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
拙荆
我和师娘到底男女有分。出了那件事,外头现在怎么说我我也知道叫师娘照看,有损师娘的清誉。
夏秋声道:臣可以告病一段时间。
萧玠突然笑了一下,牙齿碰在嘴唇上,感觉连牙床都在颤。
但凡碰到他的事,夏秋声居然和萧恒一样,自乱阵脚、甚至公私不分了。
老师,你先是大梁的相公,再是我的太傅,最后才是我的老师。你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萧玠想握他的手,到底只握紧案角,我去行宫,看着我的人更多些。大伙都是在磨日子,不会耽误什么大事。这次是我欠考虑,陛下也欠妥了,您放心,我会给您写信我
他吞咽一下,还是给出一个自己也无法笃定的承诺:我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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