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欲说话,萧玠已转头看她,道:殿下不知道我,我是个多思多虑的,如今瞧出了端倪,不弄清楚我不会罢休。殿下不同我讲,我当面问陛下就是。
皇后叹口气气,终于道:对殿下的厌胜诅咒,今天并不是第一例。
南地的郑先生提点过,殿下的病情恐怕有蹊跷。陛下下令严查,在东宫院子里找到了埋了头和画符的盒子。厌胜之术有三步,第二步是取头指甲附上符箓,第三步便是制作偶人,放置床下。
萧玠道:陛下不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皇后道:陛下的确不信,但这至少证明的确有人要谋害殿下。有二就有三,他们见殿下痊愈,定然会再次动手。陛下为了引蛇出洞,便下旨在东宫摆这一次宴席,人多眼杂,正给那人动手的时机。
萧玠虽有猜测,到底有些心惊,所以殿下,你们一早就现了香官。
皇后点点头。
萧玠的眼珠渐渐转回去,眼皮也垂下来,半晌,他摇摇头,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不将他当场捉拿,反而在他埋下东西后才开始清算?又为什么不直接提审香官,却把所有人一并扣押,像压根不知道谁才是案犯?
他语气有些倔强,这跟前朝之事有关,是不是?
皇后说:是。
黄参连忙叫道:娘娘!
皇后沉声道:殿下不仅是陛下的儿子,更是大梁的储君,以后担的是江山社稷,看的是黎民百姓。秋内官,你和陛下都把他当玻璃人磕不得碰不得,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有没有想过?
秋童一时语塞,只是叹气。皇后平复气息,温声对萧玠道:殿下应当注意到,今日席间有王氏的子弟。
是,官银贪贿案中那位王云竹的侄子,名叫王圣椿。
王圣椿的父亲王云楠,相信殿下有所耳闻。
国子监祭酒,掌管各类官学。萧玠应道。
王云竹的案子移交到我兄长手上,兄长现,王云楠也牵涉其中。皇后见萧玠讶然,道,殿下难道以为,贪墨事只有王云竹一桩?其后盘根错节,王云竹不过一只弃车。他虽是小卒,王云楠势力却非同一般,他的门下有在军中供职,认真算来,也有统兵的姻亲。陛下要清算他,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萧玠喃喃道:所以陛下借厌胜案,扣留其子弟,以为人质。
皇后虽说严禁议论东宫巫蛊事,但对世家打探消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来,王圣椿留置宫中,王云楠只会以为是配合案件调查,如何也想不到前朝的动作上。
这次厌胜案的闹剧,竟是萧恒亲手创出的天时地利。既拔除了东宫的隐患,又能借机清扫朝堂。
好一个一箭双雕。
许久,萧玠才动了动嘴唇,人像还没回过精神,问:前朝的事情了了?
秋童道:了了。
王云楠如何处置?
秋童顿了顿,还是照实道:已经抄了家,押入大理寺候审。
萧玠点点头,没再说话。
皇后瞧了他一会,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殿下,陛下瞒你,是不想叫你沾染是非。这件事你要体谅他,陛下到底是陛下。他尽力了。
萧玠笑了笑:殿下以为我怨陛下么?我不是怨他,我心疼他。陛下并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为了我,他什么都会干了。
一时间,一股无可奈何的怆然贯穿杨观音的心口。她胸中酸涩,却不知要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少年人。萧玠也丝毫没有讨她宽慰的意思,已站起身冲她抱袖行礼,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差错,真像在对待他父亲的妻子,他的母亲。
萧玠道:我去瞧瞧沈郎,晚些去看陛下。殿下劳累多日,快回宫歇息吧。
第32章
宫门徐徐打开,各家车马俱在外等候。郑缚眼睛一亮,叫一声:娘!
杨夫人正从油壁车上走下来,将奔跑过来的小儿子搂在怀里,低声问:一切都好?你在宫里,有没有听你小姨和大哥的话?
郑缚扁扁嘴,正要讲话,郑绥已抬步走上来,冲母亲微微一躬,道:娘,夜里风大,先上车回家吧。
杨夫人点点头,撵郑缚上车,摸了摸郑绥的脸,终究没说什么,叹道:先回家。
郑绥搀扶杨夫人登车后转头一瞧,各家郎娘都各自登车返家,他目光转过一圈,却不见王家的车马。似乎出宫路上,就没再瞧见王圣椿露面。
夜色寂寂,本该黑沉的天空却橘红跳动,光芒闪烁。郑绥抬望去,不远处的天底似乎有火光振动,喧哗大作。他看不到听不到,但又看得到听得到。
他眼仁转动,正冲见不远处虞闻道的目光。他们一起在对方瞳孔里读出了时代变动的讯号。接着,虞闻道懒洋洋笑起来,冲他喊了句什么,郑绥通过他的唇形辨认:哪天找你吃酒去。
郑绥冲他一挥手,就要登车,却又顿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