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萧恒打断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冒险。
事急从权嘛。萧玠嘀咕。
他听到父亲重重的鼻息声,便老老实实裹紧披风,不敢犟嘴。过一会,马蹄颠簸声中,萧恒开口:马车。
马车?
这些手下招供,王云楠每次都使马车拉人。马车是专用,上次跑完就在昨夜。车夫的安置他们不清楚,但马车在王云楠院里。我看了车轮,轮子缝隙的泥土里有大量的稻谷粒和秆茎。长安附近种麦子和小米多,能种大米的地方只有西边靠北的一块水田。这一阵稻子刚开始收割,还没有到市面,基本能断定这条路过水田。车底下的横木还在潮湿,但这几天没有下雨。车帘上有泥,看方向是车轮碾路时溅起来的。一般的水洼溅不到这么高,大概会经过水塘。泥里还有石灰,基本是泥墙用的。所以我说,靠西靠北,过水田和水塘,路上有人盖屋砌墙。
萧玠张了张嘴,就那么点泥土,稻子粒还好说,石灰怎么看出来的?
萧恒笑道:术业专攻,儿子,你爹当年就干这活。
萧玠尚未听闻他老子在影子里的鼎鼎大名,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萧恒提过砌墙的事迹,也问:那庵堂呢,你怎么知道是一间庵堂?
他们的供词讲到曾和一个把守的闲聊,羡慕他的赏钱。那个把守抱怨,说一守三天,天天叫梆子敲得没法合眼,这就罢了,连点油水都沾不着。敲梆子绝荤腥,显然是寺庙,要安置女人,大抵是庵堂。萧恒说,我进车厢看时,现有抓痕和血迹,说明生过挣扎和压制。我从车座底找到一片被剐蹭的布料,是一种若黑色的棉布。
三如法色。萧玠有些惊讶。
依照佛宗戒律,僧衣不得采用五正色和五间色,只能用若青、若黑、若木兰三色,故谓三如法色。但若黑之色指淤泥色,极难与黑色区分。当时时间紧迫,父亲居然看了几眼就能分辨出来。
萧恒点头,不像这些女孩的穿着,那就只能在制服她们的人身上,
萧玠摸了摸白马鬃毛,又问:那他的调虎离山,是什么意思?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又不惜把这些女孩的事捅出来,到底图的是什么?
马蹄声里,响起萧恒的声音:
他不是王云楠。
萧玠瞪大眼睛。
他搞这么一出,很可能是要把真的王云楠送走。萧恒继续说,台狱那边已经盘查过了,狱卒并没有问题。我估计是这个假王云楠闹出阵仗,等你着人去台狱探查、乱成一团时,他再伺机逃走。
他对萧玠道:台狱有一套管理体系,若非全部买通,或者重兵强攻,很难有越狱的可能。
萧玠不追查这一趟,真的王云楠甚至跑不出来。
可我见过王云楠,天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脸是最假的东西。萧恒说,我也可以做一张和我一样的面具,戴在你脸上。
那他是?
一支余孽,一支死灰复燃的余孽。萧玠听到父亲鼻中深吸一股气,又缓缓喷出来,我以为在你出生之前,就彻底清除了。
萧玠愣了半天,张了张嘴,我、我没想到
萧恒右手缓缓振动缰绳,左手搂住他肩膀,我没教过你这些,不是你的错。
萧玠沉默一会,问:那你既然现他是假的,为什么还同他斡旋这么久?
这段时间,真的王云楠已然插翅而逃了。
他有句话说得对。萧恒说,我的确赌不起。
王云楠手中已经没有别的筹码,除了这些女孩的命。
但王云楠清楚,这是一场必胜的博弈,因为对萧恒来说,他别无选择。
一段时间里,萧玠一直没有说话。萧恒不用低头,都知道他咬紧嘴唇、脸色苍白的样子。
萧恒叹口气:萧玠,帮我个忙。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他眼珠一动不动,郑重得令人心悸。
萧玠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阿爹,我还有个问题。王云楠是用什么路子找来的这些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