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曾过问太多,但自从紧急离家来到这葫芦岛,二老哪里还能不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如今见到楚煜,楚贤还能忍得住,而楚夫人刹那便泪如决堤。
弯腰将楚煜从地上扶起来,楚贤只说先进屋,楚夫人则擦了擦泪水,过来将儿子抱紧在怀里。
“娘,”楚煜叫她一声,“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未能在膝前尽孝。但如果可以,来世我还想厚着脸皮,做您的孩子。”
楚夫人泣不成声,楚贤则直接骂道:“混账!说的什么丧气话!你若是权当此行是去送死的,不如就在此刻自裁在此处!也免得全程被人利用了去!”
他这话说得让楚夫人几欲崩溃,一向不好的身子都有力气抬起腿来给了他一脚。
而楚煜确实猛然一惊。他素知二老敏锐,当初将楚家送到葫芦岛避难,想必那时就不可能瞒得住了,但就是他也不过这几日才推断出一丝背后的隐情,可他父亲,为何会这样说?
难道,父亲一直都知道些什么?
他有些茫然得去看父亲,楚贤却已经转身走向屋中。看着他的背影,楚煜恍然觉得,就在这一瞬间,父亲好像更苍老几分。
第12o章
楚煜安抚着母亲,先将她送回房间歇息,才去见楚贤。
如今在葫芦岛的石屋自然不如昔日的楚家环境优渥,楚贤的屋子也无甚摆设,看起来有些不符身份。
可父子二人如今显然心思都不在此处。
楚贤坐在屋中唯一的石桌旁,一只手撑在桌上,不复从前挺拔的姿态,更不像楚家一代家主,仿佛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老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楚煜站定在他身前,轻声道:“爹,您……有什么话要嘱咐儿子的?”
楚贤只是叹息,片刻后,才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仍是没有去看楚煜,双眼低垂地道:“你先坐。”
楚煜也只得默默地坐了。
屋中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楚煜才听到楚贤略带疲惫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当年,你母亲自初有孕时身子就不大好,等到产子那日,更是危险。
“我一直担心她的身体,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我早早便请了长宁府最好的大夫,还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可是天不遂人愿,待生产那日,最坏的情况还是生了。”
楚贤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那杯茶,手指用力到泛白,仿佛这样才能支撑着他说下去似的,“你母亲在生产时大出血,几乎就要撑不下去,大夫对我说在母亲和孩子之间只有一个能活,在他来问我该当如何时,我没有任何迟疑,只说要保你母亲的性命……”
楚煜怔怔听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忽然涌上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
楚贤还是没有抬头去看楚煜,只是半低着头,自顾自说道:“那大夫不愧他的盛名,的确是将你母亲的性命保住了,纵使是伤了根本,身子大损,可到底是保住了。可是胎儿……胎儿刚刚出来就断了气。
“产婆将胎儿抱来,对我说节哀,我将那小小的一团接过,抱在怀中,看着床上的妻子性命无忧,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可再看那小小的一团时,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也纵使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他,可那时我用手去探他鼻息时抱着的一丝侥幸,和在确认他的确毫无生气后的痛苦。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不掉。
“我抱着他在床边坐着,坐到产婆来问,问这孩子该当如何,我也只能低头看看他,然后想着之后如何将他下葬,是否要起名写入族谱……可就在我将要将孩子交给产婆时,忽然天生异象,外面漆黑的天色顷刻亮如白昼,一连下了几个月不停的大雪,戛然而止,不仅如此,明明是寅时而已,却艳阳高照,太阳和明月同时高悬天上,冰雪开始迅消融……这异象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我怀中的胎儿,也忽然变得滚烫,就在我去探看那胎儿的时候,就现原本在我怀中了无生息的胎儿,心脏竟然重新跳动起来,我摸着他胸口,感受着他散的温度,心中不仅没有惊喜,却是一片恐慌。
“当时我只觉得恐怖,我知道,定是生了什么我们无法掌控的事情。我把手放在他脆弱的脖颈处,那细嫩的皮肤,我知道,只要我稍稍用力,不管这究竟是什么,都可以在此刻被扼死。可是看着襁褓中的孩儿,我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
“你母亲早早昏迷,此事她一无所知,当时知道这事的,只有我和那位大夫和一众产婆。那晚过后,也只剩下我了。
“第二日,人皇便着人来问,祝贺楚家喜获麒麟儿,赐名“煜”,并赐下了一个大礼,一串佛珠和一尊肉身佛。我不敢不敬,只得将这佛珠戴在你身上,将那肉身佛供奉进祠堂。”
楚煜只是呆呆得听着。
直到此刻,一口气将这个在他心中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和盘托出,楚贤才敢抬头,看向楚煜,看着他的眼睛,双眼中泛着不甚明显的泪花,“我知道,你其实不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