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董小豹狠狠捶了一下战壕壁,“这下好了,突袭变强攻了!”
陆晚君趴在重机枪后,透过瞄准镜,眼睁睁看着对面的落日军从最初的慌乱迅变为有序的防御。一队队鬼子兵从营房里涌出,扛着沙袋加固工事,几门迫击炮被架了起来,黑洞洞的炮口开始调整角度,寻找对面军队的火力点。
更让人绝望的是,不远处的江面上,那些原本停泊在江心的敌军军舰开始缓缓靠岸。
巨大的吊臂转动,将一辆辆涂着迷彩的坦克吊装上岸。履带碾过码头的声音,即便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班长!鬼子的铁王八上来了!”副射手的声音都在抖。
“妈的!排长!排长!”董小豹急红了眼,抓起步话机就向后方吼,“三班请求开火!鬼子的坦克都要开到脸上了!再不打我们这挺重机枪就是活靶子!”
此刻,第9集团军前线指挥部。
“报告!88师264旅已突进至敌军司令部侧翼,请求攻击!”
“报告!87师炮兵营已锁定敌军军舰停泊位,请求开火!”
“报告!教导总队突击队已摸到八字桥桥底,再不打就要被现了!”
各单位的报告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声报告都是一次稍纵即逝的绝佳战机,每一声请求背后都是成千上万名将士渴望杀敌的热血。
张靖邦将军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双手死死撑着桌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那是连接着最高统帅部的唯一通道。
他在等。
整个指挥部都在等。
只要那个电话响一声,只要那边传来一个“打”字,这几万精锐之师就能像铁钳一样合拢,将那些还没站稳脚跟的侵略者碾成齑粉。
国人并非一定打不赢!
我们的士兵不怕死,我们的军官敢冲锋,我们的战术部署毫无破绽。可偏偏,这一切都要等那最后的一点头。
“叮铃铃——!!!”
突然,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参谋们停下了手中的笔,通讯兵摘下了耳机,就连角落里的李云归也死死攥着衣角,屏住了呼吸。
张靖邦深吸一口气,那只指挥千军万马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一把抓起听筒,声音急切而沙哑:
“我是张靖邦!是不是可以……”
“……还要再等。各国公使正在进行最后斡旋,此时开火,便是破坏和平大局。委座有令:任何人不得先开第一枪,违令者军法处置。”
“啪嗒。”
电话挂断了。
张靖邦缓缓放下听筒,那动作慢得像是在放下一个千斤重的担子。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脊梁骨,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底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长官?”
一名年轻的作战参谋忍不住上前一步,眼里闪烁着那种只有还没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有的光芒:“是不是……是不是委座下令了?咱们的炮团早就校正好诸元了,只要您点个头,五分钟就能覆盖落日军阵地!”
“是啊总司令!打吧!”
“弟兄们都在前线等着呢!再不打就晚了!”
一时间,指挥部里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请战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热切,那是对胜利的渴望,是对洗刷耻辱的期盼。他们相信,既然把几万精锐都调到了这里,既然把刀都架在了敌人脖子上,断没有不砍下去的道理。
张靖邦抬起头,看着这一双双充满信任与希冀的眼睛,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不出声来。
他该怎么说?
说我们虽然有枪有炮,但我们没有开火的权利?
说那些正在前线流血流汗的弟兄们,必须为了那所谓的“和平大局”,去把自己当成活靶子?
“总司令……”李云归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将军此刻那佝偻的身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张靖邦撑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他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