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煦暖的秋阳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凉亭的石棋盘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相对而坐,黑白棋子错落其间。
这次李明华似乎刻意收敛了那套锋芒毕露的“兵法布阵”,下得格外耐心平和。
让棋力平平的唐晓宁都能招架几回合,甚至偶尔能组织起一次小小的反击。
“这里!”唐晓宁指尖拈着一颗莹润的白子,正全神贯注地寻找着黑子阵型中一个微小的破绽。
她的眸中闪烁着棋逢对手(虽然是对方让着)的兴奋光芒。
恰在此时,一个小丫鬟捧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锦盒,脚步轻快地走近凉亭:
“小姐,表少爷又从京城捎东西来啦!
说是宫里新流出来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对光泽极好的南洋珍珠耳珰呢!”
小丫鬟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艳羡,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在一旁的石凳上。
唐晓宁的心思全然沉浸在棋局的胶着中,头也未抬,只随口应道:
“知道了,搁那儿吧,替我写封信谢谢表哥费心。”
她的指尖悬在棋盘上方,仍在寻觅那决定性的落点。
虽说唐晓宁丝毫未曾留意,但对面执棋的李明华,在听到“表少爷”三个字时,执棋的手指却微微一顿。
那枚即将落下的黑子在空中凝滞了一瞬,最终偏离了原本预想的精妙位置,“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
唐晓宁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破绽。
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指尖那颗白子精准落下,清脆的落子声如同宣告胜利的号角。
“哈哈!”她高兴地拍了下手,眉眼弯弯,带着点小得意。
“明华你分心啦!这片黑子可归我啦!这局我终于要赢你一回了!”她喜滋滋地捡起被“围剿”的几颗黑子,像捧着战利品。
李明华看着棋盘上那片被白子吞噬的“失地”,浓密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沉默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默默将散落的黑子一颗颗拾回棋篓,动作依旧平稳,却似乎比方才慢了几分。
亭子里安静了片刻,只有棋子碰撞的轻响。
李明华的目光却总是状似无意地扫过石凳上那个刺目的锦盒,新式胭脂和珍珠耳珰……京城时兴的物件。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似乎有些凉了,带着涩意滑入喉中。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眼,望向对面还在为刚才的小胜而眉眼含笑的唐晓宁,声音刻意放得平淡:
“你表哥……似乎很关心你。总是不远千里捎来这些。”
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悬在腰侧剑柄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青金色剑穗。
指尖划过粗糙的流苏,仿佛在汲取一丝安定。
“还好吧,”唐晓宁的心思大半还在回味刚才的妙手,和畅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顺口答着,目光依旧流连在棋盘上。
“他就是爱捎些京城时兴的小玩意,估计是觉得我们这小地方什么都没有,新鲜罢了。”
她拿起一颗白子,指尖轻轻敲着棋子边缘,蹙着秀气的眉头,全神贯注地盘算着下一步如何扩大战果,嘴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对面原本平和的气息,随着她这句轻描淡写的回答,骤然低沉下去,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哦。”李明华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像堵着什么。
她看着唐晓宁因为专注思索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无意识轻咬着的饱满下唇。
再瞥一眼旁边那个碍眼的锦盒,只觉得带着酸涩的烦躁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这种从未清晰认知的情绪让她困惑又无措,只能更用力地攥紧了掌心里那个小小的剑穗。
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痛的踏实感。
唐晓宁终于想好了制胜的一步,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纤指捏着白子,“啪”地一声脆响落定在棋盘上。
“搞定!这下你……”她扬起明媚的笑脸,正准备宣告胜利,却在抬头的瞬间,撞进了李明华那双此刻沉沉如水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沉静与温和,反而笼罩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郁色。
“明华?”唐晓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身体微微前倾,仔细打量着李明华明显比刚才阴沉了许多的脸色,声音放软: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