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漪宁一只手撑着摇椅扶手坐直,脚尖先落到地上,再是脚跟。她走路声音很轻,咖啡的苦味浓郁时,是她在杨芷青刚坐的沙发位置坐下时。
杨芷青把头扭了个近似直角,很快脖子疼的她挪动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去看崔漪宁。
崔漪宁把冰美式放到茶几上,抽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擦一擦手上的水珠。察觉到杨芷青的视线,她说:“你看我干嘛?接着说啊。”
杨芷青咬吸管:“好的,崔老师。”
回忆里最後想起来的事情是杨芷青的三十岁生日。
杨芷青订了包厢,请了很多很多朋友。崔漪宁是在大家都快要结束的时候匆匆赶来的。她风尘仆仆,面容疲惫,赶路的时候着急,脚腕被鞋跟崴了一下。但是她什麽都没说,一味地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後来直到大家都离开,崔漪宁才握住杨芷青的胳膊说她的脚痛得走不动路了。
“不说这些,单说我失忆之後你对我的照顾。”杨芷青快把吸管咬碎了,“你对我方方面面都很了解,这绝对不是你口中的‘上班的时候不见得照顾了你’。你要是真的没有照顾过我,怎麽会知道我爱吃什麽,爱穿什麽,我的表情代表了什麽,我的话意味着什麽呢?”
苦涩的馀味还残留在崔漪宁的口中,她把放在茶几上的杯子重新拿起来,用冰美式去压这股让人难受的味道。
杨芷青眼见她杯子里的咖啡越来越少,忍不住说:“不是很苦吗?很苦就别喝了。”
崔漪宁把杯子重新放回茶几,笑容和美式的味道相同:“那我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杨芷青闭上嘴,後知後觉自己说了一大堆错误的话。
崔漪宁送着一口冰美式味道的气息。她没有让杨芷青尴尬太久,“你现在刚恢复记忆,又一心想和我复合,能想起来的当然都是我的好。”
“你就是很好啊。”
杨芷青仰头看崔漪宁。她的眼瞳黑漆漆的,看人时镇定自若,很少闪躲,哪怕她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她也像是学不会心虚。
崔漪宁在这双眼里看到另外一个人。正如她在那个人的眼里也看见过杨芷青。
咖啡没有办法帮助一个不想继续对话的人延续精力。崔漪宁转动手腕,她的腕表是五年前过生日时杨芷青送的,“我们都先冷静一下。现在有点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崔漪宁站起来。她的冰美式还没有喝完,杯子上的水珠落下来,在茶几上凝出一小滩水渍。
“别走了。”崔漪宁低下头,杨芷青还用那双黑漆的眼睛盯着她,“太晚了,你回去不安全。”
杨芷青攥住崔漪宁的手腕,她掌心里的茧子磨着崔漪宁的腕骨,“留下吧。”
崔漪宁的手腕发烫,烧的她想要尖叫。
但她不会尖叫。
崔漪宁说:“我没有睡衣。”
杨芷青说:“穿我的。”
崔漪宁说:“我不愿意凑合你的衣服穿。”
杨芷青问:“一晚都不行吗?”
“一晚都不行。”
杨芷青握着她手腕的手没有松开。她撑着地板,借着崔漪宁的力站起来,“那我跟你回去。”
崔漪宁看向杨芷青的眼睛。她仍然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