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有人问你,‘阿升老师呢?’你要怎麽说?”
“我也告诉她们,阿升老师在家等我呢。”
“好。”
改一,改改,乔改琦。
谢兰升的额头被瓷砖磨出血来。她恢复听力之後听到的第一段话是她和乔改琦说过的最後一段对话。
她在家里等我呢。
她在家里等我呢。
她在家里等我呢。
谢兰升停住了呕吐。她的掌心撑着地面,浑身都在发抖,虚汗大颗大颗的代替泪水落。衣服黏在她的身上,她试着从地上站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膝盖一遍又一遍砸回地板。谢兰升知道自己犯病了,双相情感障碍导致的躯体化,头痛胃痛耳鸣,心慌手抖虚汗。谢兰升的四肢被钉在地板上,沉重的力量禁锢着她无力擡起它们。
她想死,但是她也想回家。
谢兰升的膝盖第四次砸回瓷砖地,她听到破裂的响动,咔吧一声。
她不再挣扎着站起,全身力气都放在腰腹,挺直身体後把桌上的手机和裁坏的衣服一起扫下来。谢兰升抓住手机,面部解锁,弹出的第一个页面是她和杨芷青的对话框。谢兰升什麽都顾不得,光是拨打语音通话的界面她就按了好几分钟。
电话终于打出去,杨芷青的等待铃声是一首叫做小茉莉的老歌。杨丞琳唱到“凝视着你,舍不得离开你”的时候,杨芷青接通了电话。
“怎麽了?”
谢兰升听不出杨芷青的语气低落异常,她嘶哑着用尽最後的力气呢喃:“回家。”
——
消毒水味,脏兮兮的白色,透明的输液瓶里药物一滴一滴顺着管子落下,聒噪的鸟叫。
睁开眼睛後,谢兰升以为自己来到了杨芷青的病房。
“你感觉咋样啊?”耳畔杨芷青的问话中气十足,震得谢兰升浑身一抖,屁股挪了位置,左腿没动。她的腿上裹着厚厚一层白色石膏。
杨芷青走到谢兰升病床的床头,为她把床摇起来。
“你左腿骨折了哈,膝盖碎了。右腿也尽量别动,虽然没碎,但是肿的馒头一样,就是看起来没馒头好吃。”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听到肚子一声叫唤。
谢兰升摸摸肚子,听见杨芷青问她是不是饿了。她没说话。上一顿饭是不知道什麽时候吃的,但是身体已经麻木。谢兰升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饿了。
“是吧。”谢兰升没有挂水的右手搭在肚子上,“这个挂的是什麽水啊?”
杨芷青拉过一把铁质的圆凳在她的病床边坐下,和她一起看了看输液瓶,“葡萄糖。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虚脱昏过去了,心跳都快没了。你饿了等会儿吧,崔漪宁去买饭了,一会儿才能回来。”
谢兰升那通电话堪称惊魂。
杨芷青听见手机震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又看一眼时间:无论如何都不是谢兰升会打电话来的时候,尤其她现在知道杨芷青在做什麽。
崔漪宁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问她不接电话吗?
杨芷青的手没动,眼神粘在屏幕上。或许谢兰升是碰错了呢?她等了一会儿,电话还是没有挂断。杨芷青按捺不住,按下接听以後又开了公放。
“跟女鬼似的,啥也没说,就说个回家。差点没给我吓死。”杨芷青忍不住吐槽,“我以为你跟我玩儿午夜惊魂呢,还骂了你几句。结果你说了回家以後就不说话了,我才知道你是出事儿了。”
谢兰升看着天花板。她看见自己的灵魂在看自己的身体,白色被子下一个头发干枯,脸色蜡黄,颧骨高耸的女人半张着嘴,像是听不懂闺蜜在说些什麽。
她的想法是弹幕,在空中飘出一行行血红色的字:我想见乔改琦,我想和她在一起,否则我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