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说,忍忍就过去了,别惹事。我就一直忍,以为老实本分,别人就不会来找麻烦。”
陈洐之的目光变得悠远,直至穿透了这间屋子的墙壁,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些事后来被你听见了,你就跟个小炮仗一样
抱着石头冲过去,砸破了二狗子的头。你指着他们鼻子骂,骂他们不要脸,骂得他们全家好几天都不敢出门……那时候,你才那么点高。”
“还有那次,我帮王老憨家修屋顶,他赖了我的工分,我没说话。你知道了,直接冲到他家院子里,把他家腌菜的缸子砸了一个大口子,站在院子当中,说他黑心烂肝,欺负老实人,那嗓门吼得半个村都听见了……他后来,还是把工分补给我了……”
他一桩桩,一件件,说着那些陈芊芊自己可能都早已遗忘在岁月角落里的久远往事。都是她如何为了他这个“没用”的哥哥,像个泼妇一样去跟人拼命,去骂街,去维护他那点可怜巴巴,用一次次忍让换来的“安宁”与“自尊”。
起初,陈芊芊只是觉得烦躁。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说它干什么?是想用这些过去的小恩小惠来抵消他如今犯下的滔天大罪吗?他以为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可笑。
她心里的恨意坚不可摧,这些不痛不痒的往事,不过是往墙上扔几颗石子,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她蜷缩在被子里,冷冷听着,甚至在心里盘算,等他说完了,她该用怎样刻薄的话来回敬他,让他知道他如今做的这一切,早就把他过去那点微不足道的“好”给糟蹋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听着听着,她心里的那份笃定开始动摇。
他的声音太稳了,稳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些被他从记忆的尘埃里翻出来的画面,太过鲜活。扎着羊角辫的小炮仗,因为护着闷葫芦哥哥而叉腰骂街的样子,穿着碎花布衫的小姑娘,为了几分工分就敢去砸人家酱菜缸子的泼辣劲儿……那些都是她,是她自己都快要忘掉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芊芊。
是啊,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那样不管不顾的保护过他,在他高壮木讷的外壳下,也有过这样一个需要她保护的懦弱少年。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沾满泪水的双手。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从他把她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到如今他们躺在这张床上,做了这世上最肮脏无耻的事,明明时间那么短,短到她甚至还清晰地记得上个季节田里的庄稼是什么颜色。
可为什么,感觉就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呢?
长到她几乎忘记了,在成为一个被他强暴的满心怨恨的女人之前,她首先,是他的妹妹。那个会为了他受的一丁点委屈,就敢豁出一切去跟全世界叫板的,他的亲妹妹。
“我知道我嘴笨,性子闷,挣不来什么脸面。”
陈洐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波动,像是坚冰裂开了道缝隙,“只有你。小芊……只有你,会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挡在我前面……”
“哗啦——”
紧紧裹缠在陈芊芊身上的被褥被她一把扯开,伸手死死捂住了他将说欲说的嘴,泪痕未干的脸上,那双在黑暗中睁大的凤眸里,惊恐和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她感觉胸腔里的什么东西真的要爆炸了。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恐惧,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绪。
不,不对。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是个畜生,是个强奸了自己亲妹妹的混账。她应该恨他,唾弃他,把他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这才是对的。
她怕的不是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混账话,而是怕……怕自己会懂。
她怕自己会从他这番话里,听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那东西,她不敢想,也拒绝去想。
“别说了……”她浑身发颤,低头哀求,“求你……别说了……”
男人眨了眨眼,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眼白处迅速蔓延开的红血丝。
他轻轻将她捂住自己嘴的手扯开,握在掌心,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直直盯着上方漆黑一片的屋顶,眼神空洞木然。
“我长大了……发现自己看你的眼神……不对了。”
“我害怕。所以我逃了,去镇上当学徒,想着离你远点,看不见你,兴许……兴许就好了。”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气息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可我回来那天,爹娘都没了,我心里……没什么感觉。可我找不到你……他们说你嫁人了……”
“哥……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好不好?我们回家……”
陈芊芊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想去捂住耳朵,拒绝再听下去,“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把你接回来后,我那几天都在想,要不要放你走,给你找个好人家,远远送走……这样,我死了也安心……”
他抱着她,泪水横流,“可是……咱们是兄妹啊……血脉相连的……这辈子,都甩不掉,分不开的……我做不到……小芊,哥做不到啊……”
后来呢?
陈芊芊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身体被人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紧紧地抱着,似是要将她蚀骨揉碎,嵌进骨血。